第三章
留福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倒是素波听说留福要随着自己进宫十分反对,「我能有什麽事?皇后娘娘至多说几句难听的话就是了,难不成还打我一顿?她那麽爱面子的人,而且皇后的身分、地位也会束缚她不能做出过分的行为,你还是陪着王爷吧,小心不要让他再被人欺负了。」
「王妃果然聪明,将宫里的情形说得一点也不错!」留福虽然偏心王爷,但其实他也担心王妃的,如今的情况还是王爷那边更需要自己,於是躬身应了,便重新回到王爷身边,感受到王爷冰冷的目光,赶紧又跑了回来,「王妃,宫里的情形小的更熟一些。」
「不必,不必,你去陪王爷!」
素波要进宫,胶东王要上衙,府里备了两辆车子同时出门。
留福就在两辆车间跑来跑去,折腾了几个来回,喘着粗气道:「就让小的陪王妃进宫吧,我可没力气再去追王爷的车子了。」就算去追,还不是一样要回来。
福儿和寿儿便都帮忙求情,「承奉正出了好多汗呢,王妃就让他上车跟我们进宫吧。」
素波无奈只得应了,却又道:「平日让你少吃一点怎麽也不肯听,现在胖成了这样,清清凉凉的早上就能出汗,只几步路就喘,今天回府後必须减肥!」
留福不吭声,瞧着王妃与宫女说话,便悄悄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皇宫那个地方,他还没进去时就感觉到了饥饿,不,确切地说,想到要进宫他就饿。
每个月朔望之日,素波都要进宫问安,因此长秋宫也算走熟了,但她从来是按宫里的规矩,从宫外进来,沿大路一直到长秋宫门前,多一步路不走,多一处不看。
在她的心目中,皇宫就是可怕的地方,就算皇上对他很和善,皇后也一向亲切,但那都是给大家看的。
当然,毕竟是皇宫里,表面上处处都过得去,虽然诸位王妃来侍疾,但其实却不必真正做服侍人的事情。
素波立在河间王妃之後,手里捧着御膳房新送来的食盒,听太子妃在最前面轻声劝道:「母妃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总要吃一点吧。」
又有河间王妃也温声劝道:「喝点汤也好呀。」便将手里的汤向上送了送。
皇后摆了摆手,「本宫什麽也吃不下,你们不必劝了,都下去吧。」
素波觉得皇后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後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像锥子一样的锋利,她一定是怪胶东王的,但道理是没法讲的,素波只能尽量向後缩了缩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缩是没有用的,太子妃顺着皇后的目光看了过来,「不如胶东王妃先回府去吧。」
江都王还不是因为胶东王才出的事,皇后娘娘看到胶东王妃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素波来侍疾,按说应该一直陪在皇后娘娘身旁,先回去岂不是说自己不孝?
但素波却立即答应了声「是」,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身後的宫女,接着就向後退去。
与其站在这里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如回府里弄些好吃的,皇后娘娘不吃饭,大家也不好用膳,因此她在宫里已经饿了半日,再者,是太子妃令自己走的,自己可不会承认不孝。
所有人只当胶东王妃听了此话定然会无地自容,不想胶东王妃立即就要走,一句推辞的话、半丝犹豫的神情都没有,一时都怔了。
河间王妃是要把江都王弄回来的,当然不会让素波就这样走了,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为江都王求情的事还要落在这胶东王妃身上。
於是她出言叫道:「弟妹。」
素波原以为自己要解脱了,满心欢喜,只是绷住脸慢慢向後退去,就快到殿门时却听到河间王妃叫自己,只得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河间王妃就笑道:「弟妹,母后病着,正需要我们尽尽孝心,你怎麽就走了呢?」
素波这时早後悔不迭,自己刚刚为什麽要停下呢?只当没听到出了殿门有多好?但事已至此,却不好不答,「听从母后和太子妃之命,其实就是尽孝心呀。」
河间王妃语重心长地道:「弟妹还小,不懂得如何尽孝心,只当母后和太子妃令你回府,你听命就是孝心了,这可大错特错了。你如今膝下尚空,并不知道当娘的是如何疼爱孩子,母后虽然一再主张要罚江都王,但她却是难过得吃不下饭,不如你回府让胶东王上表求父皇将江都王接回京城,以全你们的孝心,母后也就能用饭了。」
皇后便微微点了点头,她之所以装病,为的还不是将江都王从皇陵弄回来?
只是这话她不好提,河间王妃倒是比太子妃机灵,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声,「本宫知道皇上的诏令自然是不错的,但是心里真的难受,无论什麽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
素波才不会同意让胶东王上表请皇上接回江都王呢,难道自己家的小美男就白挨打了?那可不成!她不但不想接回江都王,甚至还想让他一辈子都留在皇陵才好!
但是回绝河间王妃也就是回绝皇后,是有难度的,素波一向又缺乏与人相斗的本事,因此迟疑了起来,又想到留福跟着来了,他可是说特别熟悉宫里情形,便向留福扫了一眼。
留福就站在素波身後不远处,一直瞧着她,此时就点了点头。
江都王之所以被送到皇陵,其实还是因为自家王爷,现在王爷赚足了好名声,正要上表请父皇将兄长接回来给宫里朝中的人们看呢,此时顺水推舟答应也好,免得王妃受到欺负。
素波看到了,她身旁的陆静怡也看到了。
身为陆氏女,陆静怡对於邓家和皇后十分仇恨,若不是祖父再三嘱咐她不要与邓家直接冲突,她早跳出来历数江都王做下的种种恶事,坚决反对把江都王接回来了。
此时她只怕素波答应下来,急忙抢在前面说:「母后吃什麽都没有胃口,儿臣有一个好办法!」
不待大家相问,陆静怡就指着素波笑道:「六嫂曾在我们陆家住过几年,因此我早听说六嫂治膳有易牙的手段,十分不俗,如今进宫侍疾,正好为母后烹制几道佳肴,让母后胃口大开,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陆静怡笑语晏晏,心中十分得意,她这是一箭双雕,既拦住要将江都王接回京城之议,又把素波推到为难的境地,她一向瞧不起素波,只想把她踩在脚下,但一直没成功,现在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
皇后心里一向厌恶胶东王,对於静妃一派的人她绝不会手软,唯有除之而後快,但是她对素波却没有什麽深仇大恨。反之,长沙王原本是她为了对付静妃,才允许赵美人生下的,原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是谁想赵家竟因为赵美人得了官职,然後在西北打下一片天地,此後赵美人和长沙王就变得有了野心,因此她越来越恨长沙王,差不多与胶东王一样恨了。
还有陆家女,她更是厌恶至极,现在看着敢在自己面前耍手段的陆静怡,便冷冷一笑道:「既然长沙王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孝道,不如你下厨亲手给本宫做几样饭菜尽尽孝心吧。」
陆静怡听皇后反要自己下厨,哪里能服气,高傲地一笑道:「儿臣自幼跟随父兄读书,经史子集莫不熟记於胸,唯独於厨艺一道未曾习得。」
与陆家相比,邓家在皇上起兵时已经手握重兵,占据一隅之地,因此对皇上的帮助远远大於陆家,这也是自己能当上皇后最重要的原因。但尽管占了这麽多年的上风,出身草莽之家的皇后一直能感觉到世代书香的陆氏女们对自己淡淡的蔑视,在她们看来自己是抢了静妃的位置。
这种感觉就似万蚁噬身,让皇后无法忍受,现在乍一听陆静怡的暗讽她怒火中烧,差一点就要发作,但当了这麽多年的皇后,她还是有足够的城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带微笑地说:「古之贤妇,亦有许多亲操纺绩井臼者。」
陆静怡一向是个跋扈的,现在与皇后娘娘理论起来亦不肯相让,且她又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遂笑道:「陆家教导女子,读书明理为要,其次习琴棋书画,再次管理家事而已,因此儿臣委实不能洗手做羹汤,如今母后病了,还请太子妃教导弟妇如何备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