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麽连个花灯也没买?」朱嬷嬷问她。
「给思妹妹了。」她随口说。
「都是大姑娘了,别还跟小时候似的,虽则说程家人陪着去的,可是万一有个好歹,还不是要自家人照应?要不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外头那寒气,我定然是跟着去的。你往後也少往外走,省得让你母亲操心。」
唐蕊没有说什麽,趁着朱嬷嬷不注意,看了看手心的玉佩,这样的玉佩不好搁在外面,她便锁进了小铜箱里,钥匙在她手里,谁也打不开。
「祖母睡了吗?」唐蕊问。
「早睡了。先前还念着你,没等你回来就先睡了。」朱嬷嬷说着,已经把水拿了进来,「先洗洗脸。」
青菱院外面有个小花园,隔着小花园就是老太太的院子。
唐蕊躺下後,朱嬷嬷也在外间的小榻睡下,打小她是朱嬷嬷带大的,虽然朱嬷嬷有些罗嗦,照顾她还是很周到的。
嫡姊身边小丫鬟就有两三个,嬷嬷也有两个,虽然说出去都是嫡女,但她心里很清楚,是有差别的。祖母曾经也说要给她添个丫鬟,她婉言拒绝了,从前她是怕惹嫡母不高兴,如今她是想清静些。
她恍恍惚惚睡着了,大约是看到那盏灯笼的原故,梦中又浮现出一些往事。
她彷佛又看到那扇紧紧关闭的朱门,彷佛又看到那个昳丽清冷的少年,彷佛又感觉到腹中如同刀割般的绞痛,还有那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血,竟透着让人胆寒的黑……
她蓦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一看,原来只是一个梦罢了。
前世的她,入宫之後被太后瞧中,留在了慈安宫做事,後来不知被谁陷害,罚到了废宫之中。
那废宫里圈禁着一个人,任何人都不敢贸然提起,入了废宫,就跟囚禁没有两样。
她进去的那一刹那,想过一头撞死也好过一辈子囚禁,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少年,就改变了主意。
三年,虽漫长却也短暂,本以为日子会这麽过下去,没想到老天也只给了她三年的时间。
她不敢回想上辈子如困兽一般的日子,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会浮现一些情景。
一阵寒意袭来,她连忙钻进被子。
这一次,她决定要安安稳稳的,嫁个人,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离那朱红色的宫墙远远的。
杏黄色的帐帘微微拂动,太医程之明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进了东暖阁,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替床上那位诊了脉。
谁都知道东宫殿下自小体弱多病,前阵子还发了高烧,大病了一场,所有人都以为挺不过去了,谁想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太医院谁都不想来替这位诊病,只因为这位脾气着实古怪,听说大病之後越发叫人头疼。
诊脉之後,程之明一喜,连忙道:「恭喜殿下,虽有些许风寒,但这脉象强劲,中气充足,有痊癒的迹象。」
这话要是对普通人只是寻常,可是对於太子来说,那是非一般的好事。多年来病弱,该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程之明偷眼瞧他,本以为太子会有喜色,不想他俊美的脸上彷佛覆盖着冰霜,并无丝毫动容。
若说相貌,太子真是众皇子中最出众的,与他长得相似的还有十三皇子,不过在太子大病醒来之日,已经命归黄泉了。
田广听了程之明的话十分高兴,急忙拿了银子过来,「多谢程大人,这是殿下赏的。」
程之明忙道:「微臣这就去给殿下开些祛风寒的药。」拿了银子正要出去,却听到脑後那人幽幽的吐出一句——
「药,不能是苦的。」
程之明一愣,药哪有不苦的?就是加了蜂蜜,还是有苦味啊。
他扶了扶额,田广在他耳畔提醒,「记住,一点苦味都不能有,我们殿下不吃苦的,如若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程之明吓出一身冷汗。
司徒珏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一盏梅花灯上,乌黑的眸子微微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田广瞅着主子,虽然他打小伺候到大,可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在想些什麽了。在那一场大病前的百般古怪别扭,他还能理解,自从大病後,古怪依旧是古怪,别扭依旧是别扭,却一下子多了许多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田广正想着,又听到主子开口了——
「花灯没光了?」
他赶紧去看,原来梅花灯里的蜡烛烧完了,这梅花灯连点了两天,昨天还加了个蜡烛,难不成主子今天还要继续点?
「殿下,是蜡烛烧完了,这天色也晚了,该歇了吧,点着花灯怕影响您休息。」
「点着,其他灯灭了。」
他一句话,田广只得去办。
屋里别的灯火都熄了,唯独那一盏梅花灯亮着,映着梅花的图案倒是挺别致。
田广疑惑,一个从小姑娘手里抢来的花灯,怎麽这般稀罕?
此时两个宫女过来闭帐,才到床边,只听得床上的人冷冷吐出两个字——
「退下!」吓得两个女子花容失色的退了出去。
田广发现,自打殿下那一场高烧之後就不喜人亲近,原先的几个宫女还能靠近,如今完全近不得身。
就是身边的小太监们也都打发开了,剩他一个太子舍人天天给殿下做牛做马。
他小心翼翼的凑到一边问:「殿下歇了,小的这就退下了。」
「你前日说十三皇弟没了?」他问。
「是。因为十三殿下年幼夭折,宫里头悄悄办了,并未声张。」
「他生时得了失魂症?」
「是。」田广偷偷看他,不知道殿下如此关心十三皇子是为何,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床上的人摆了摆手,田广识趣的退了下去,关上了暖阁的门。
幽暗的暖阁中,只有那一盏梅花灯亮着,灯光微微闪烁。
他坐在床上,安静的看着那灯火,一直以来他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他死了,又醒来了,却是在皇兄太子殿下的身上。
而这一世的十三皇子自小失魂,他一醒来,十三皇子就没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因为病弱而白皙修长,的确不是自己的。
失魂?他讥讽的笑了。也好,也好,什麽都不知道,好过如上辈子般撕心裂肺。
他的兄长,皇太子,天之骄子,病弱多年,依旧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凭藉的是嫡长子的身分,亦是凭藉着父皇对逝去先皇后的深深眷恋。而现任的皇后,得了嫡长子,死死的攥在手心里,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倒下。
所以太子再骄纵、再病弱、再古怪,他依然是太子。
「呵呵……」他笑得越发张扬,原来如此云泥之别,只在於生在哪个女子的肚皮罢了。
他那三年圈禁,他的出生入死,都是活该!
【第二章不走前世路】
唐蕊一早来给嫡母郑氏请安,到了东厢房时,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嫡姊在里头。
她到了门口,丫鬟打起帘子,里头果然是唐语凝,正亲热的靠着郑氏说话。
她进去後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郑氏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姊姊如今就要进宫选秀去了,若是选中了,回来的机会就少了,你坐下来陪着说说话。」
唐蕊点头,在一边椅子上坐下。
郑氏道:「你这几日学了些什麽,说出来也给你二妹妹听听。」
唐语凝拉着郑氏的手笑道:「娘,跟二妹妹说什麽呀,她一个小丫头什麽都不懂呢。」
郑氏道:「不懂,也要学,等到了年纪也得去选秀的,好歹也算是我们府里的嫡女,若是唐家出了两个贵人,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唐蕊低头,微微冷笑。
唐语凝脸色微红的娇嗔,「娘,说什麽呢,那麽多人,选不选得上还另说呢。」
「我们家语凝天姿国色,哪里有人比得上?我看那沈家的嫡女也长得不怎麽样,不是一样做了贵人?」郑氏不服气的说:「像咱们语凝,至少也做个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