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可她曾经历近乎失去一切的日子,知道生活被折磨得支离破碎有多么惨淡可怖绝望……这间小温粥铺对她的意义,是除了父母之外,最最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江颜毁了它!
温宜设想过江颜可能会施展的手段,也许叫人来泼油漆、雇人在网上编造流言写负评,甚至恶意写黑函到卫生局检举……
她也为此作出许多应对解决的方案,甚至沙盘推演了好几回。
但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
温宜从最初的绷紧神经,随时备战状态,到渐渐开始觉得,也许江颜后来聘雇的征信社回报了她最新消息,解开了误会,也或许定先生给了她满满满满的爱与关怀,抚平了她的怀疑与不安。
直到这天早上七点,她要来开店时,房东太太竟然已经站在店门口了。
温宜心一沉,但还是打点起精神走过去,笑着和房东太太打招呼。「郑太太,这么早?这个月的租金我月初已经汇到你帐户了,你收到了吗?」
「温小姐,对不起啊,我儿子说要自己做生意,所以我房子要收回来,不能再继续租给你了。」房东太太笑得有点尴尬,可态度异常坚决。
温宜脸上的笑容几乎再也挂不住了,她努力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没关系,事情永远有解决的方法……可还是止不住心口阵阵发冷,笑容也从僵硬变成了深深的自嘲。
终于,来了。
「郑太太,我们打的契约是两年。」她轻声提醒。
「我知道,所以违约金五十万我已经准备好了。」房东太太从LV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手段如此粗糙残暴,只差没大剌剌写着「这支票就是我江大明星赏你的」!
江颜连稍稍掩饰都懒得做,可见得踩死了她温宜就是无能反抗……光用钱就能砸断她的路!
温宜闭了闭眼,过去这七八个月来一点一滴筑起小温粥铺的辛苦与喜悦时光,刹那间在脑中飞闪而过,让她喉头发紧灼热得像是哽咽,可是她不会哭,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流露出任何一分弱点。
「好,我明白。」良久后,她点点头,微红的目光直视眼神有些闪躲的房东太太,「就快过年了,让我做完这个年底,我就搬。」
「不行啊!」房东太太一时情急,翻脸道:「房子是我的,我现在就要收回,最多你今天把东西收一收,我明天来收店,温小姐,你不要让我难做。」
她倏地握紧了拳头,清秀苍白的脸庞浮现一丝严厉。「郑太太,我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是你在为难我,不是我让你难做。江小姐那里我不知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可我们还是个法治国家,于情于理于法,你让我今天就清空店铺,这是违法的,如果你不想和我对簿公堂,闹上新闻版面的话,就尽管明天来收店面——郑太太,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个脸我丢得起,反正我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房东太太顿时被她镇住了,结结巴巴了半天,后来悻悻然地抛下一句:「这个月三十号我就来收店,你赶快搬吧!还有,这一整条街的店面你都别想租了,没有人会租给你的。」
温宜拿出钥匙,努力维持手指不颤抖地打开店门锁,在推开的刹那忍不住有些鼻酸。
店里每个角落都是她胼手胝足打造出来的,墙壁上亲手书写的粥品名称依然墨色鲜明如新。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胖胖玻璃水缸里因早晨初绽的碗莲,里头的小鱼悠哉地互相追逐着……
「我不会被打倒的。」长长的沉默之后,她低声告诉自己。
就算江颜有的是钱,背后倚仗的是一整个庞然巨物般的盛焰集团,但这年头总统尚且不能明目张胆的逼死一个人,温宜不信她有办法收买整个台北市甚至新北市的房东?
小温粥铺已经打出名号了,再不济,以后就专门接外送单,还能省下实体店面的租金支出。
现在的她,是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温宜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打着私心践踏摧毁她的生活,过去的莫谨怀,现在的江颜,谁都不行。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提振起精神,稳住声调微笑问:「怎么这么早?」
「温宜……呜呜呜……」
「阿May?」温宜脸色变了,焦灼地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宜……那个贱人怀孕了……」阿May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被家暴得体无完肤的孩子。「周伟要跟我离婚……怎么办?我……我婆婆说我生不出孩子就活该让路,不要断了他们周家的香火……可是我不甘心,周伟他凭什么跟我离婚?我明明已经退让到不管他在外面怎么乱搞了,为什么他还要跟我离婚?一个才三个月的胎儿就可以取代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吗?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阿May,你在哪里?你别急,我马上去找你,你冷静点,我马上就过去了——」她抓住手机站了起来,心急如焚地推开店门往外冲。
「温宜,我觉得好累啊……呜呜呜,我现在在我们学校的那座湖边,你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周伟是怎么在这个湖边带了九十九朵玫瑰跪下来求我跟他交往的吗?」阿May的声音被冬天的风吹得有些破碎凌乱,隐约夹杂着疑似喝醉的呜咽。「温宜,你说……人怎么会变心得那么快呢?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张丽玫!你不准做傻事!」她心跳惊狂如擂鼓,泪水夺眶,气急的大喊,脚步忙乱却一下子撞上了堵坚硬的「高墙」,踉跄后倒的身子刹那间又被一双铁臂牢牢稳住。「对不起……谢……」
「你怎么了?」
和英国BBC谈完一笔合作案甫飞回到国内的陈定,在下了飞机后饥肠辘辘,他就亲自驾车到小温粥铺来了,可没想到劈头看见的就是一脸惊慌急乱的温宜。
她抬头一见是他,被他大手扶握着的腰瞬间像被烫到了般,猛地挣脱了开来,深吸口气强抑下厌恶与烦躁之情,简短地道:「没事。」
电话那头的阿May仍断断续续低泣着,茫然着喃喃自己活得好累、好累……
温宜脑子轰的一声,再没了跟他「纠缠」的心情——
阿May!
陈定看着她迫不及待绕开自己就往外跑,胸口没来由一闷,长腿三两步就追上拦住了她。
「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定先生,我有急事。」她对上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掩不住英俊霸气味道的他,苍白的脸蛋尽是肃然冷淡。「请让开。」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浓眉皱了皱,面对她待自己这么冰冷疏离,甚至烦厌的样子,抑不住不悦地道。
她心口那簇隐烧的怒火直窜升上来,还是死死地吞了回去——就算他是个天大的麻烦体,现在也不是她迁怒的时候,阿May还等着她!
「对不起,我们小老百姓没有权利跟位高权重的『朋友』打交道,而且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恕不招呼了。」她脸色铁青,趁他一个楞神的当儿,自他腋下钻过就冲向驶来的其中一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