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今见女儿已然痊癒,就想着改日趁自家老爷休沐之日,阖家去慈山寺还愿,亲自谢过慧源大师。
陈氏计画着这事,自然会跟女儿说起,静姝一听,心中倒是起了一个主意。
她笑道:「母亲,女儿忘了跟您说,前几日温家姊姊曾经来访,说起温公子去京中参加会试的事,温伯母觉得让温公子独自去京中赴考很是不放心,正准备也带着温姊姊一起举家搬去京中呢,所以她们也正打算中秋之前去慈山寺上一上香,求个平安符什麽的,既然母亲有意去寺中,不如就约了她们一起好了。」
陈氏听了一愣,一是因为女儿说起温家自然随意的态度,二是因为女儿话中的消息——温家竟然要举家一起陪着温习元去京中赴考?!
京中物价昂贵,一家人都跟着去京中过上一年半载,也是笔不小的费用,且温家对京中人生地不熟,寡母带着幼女去陪儿子参加春闱,弄得不好就不是照顾而是拖累了。
她心中疑惑,但事关女儿未来的夫家,自然也十分慎重。说起来初时不觉,可以未来亲家的身分相处日久,现在陈氏对这门婚事的顾虑也越来越深。
三年前温习元在乡试中一举夺得蜀地秋闱的第三名,因着前两名都是年纪颇大,他这个少年举子便格外的显眼。
白家是前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白二老爷本身是二甲进士出身,如今官做到了同知,学问很好,自到了昌州城便常被请去州学中讲学,早认得在州学中读书的温习元。
白二老爷一直很喜欢温习元,觉得他才学品性俱优,又勤奋肯下苦功,及至温习元中了乡试第三,便由其州学的老师作媒,和温家交换了信物,定下亲事。
陈氏之前对温家人可以说是半点不熟悉,及至议亲的时候,陈氏才认识了温家人。那时候初初相识,温夫人勤朴知礼又能干,独自培养儿子成才,是众人称道的厚德之人,而温姑娘小小年纪,也礼貌懂事,进退有度,所以那时陈氏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只是时间越长,和温家人接触越久,陈氏作为亲家再看女儿未来的夫君、婆婆和小姑,这其中的隐忧便慢慢浮现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曾让陈氏困惑不解的事,便是温玉菡的亲事。
温玉菡今年十六,明年就要十七,在蜀地这麽大的姑娘不说订亲,就是成亲都是应该的了,可是温夫人却迟迟不给温姑娘定下亲事。
若说没有合适的人家,可自温习元中得乡试第三,跟温姑娘求亲的人家也不知凡几,有温习元的同窗,年纪轻轻就有举人功名的,有小官宦之家的子弟,也有大大小小的富商或本地的世家,就是陈氏的娘家也曾为自家子弟求娶过温玉菡。
这些人家看中的都是温习元的潜力,或者看中温夫人教养孩子的能力,大部分人家论家世可没有辱没了温玉菡,可是温夫人硬是一个也不满意,一个也没应。
如今还要带着女儿去京里,这京里温家可不识得什麽人家,温家对温玉菡亲事是个什麽心思打算,就算之前不能猜着十成,陈氏现在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了。
这样的心气,可温家又没什麽底蕴,这让陈氏对温家人越发的难以安心。
且说静姝说完话後,一直暗暗的观察母亲的反应,此时见母亲神色疑虑,眼中浮过些阴霾,心中便是一喜。
前世她是到京中才被考中二甲进士的温习元莫名其妙的退亲,虽然是低调退亲,但暗地里还是流出什麽「本就是口头婚约,白家原就没有诚意,白二夫人仗着商家女财大气粗,一直对其母妹怠慢轻视」之类的流言,让自己、母亲都沦为笑柄,母亲在京中的白府更是受气。
那些托词静姝自然一个字也不信,母亲因着自己这个女儿,对温夫人一直客气有礼,暗中对温家也是多方资助。
今世她打探温家之事,可不是为了要哄着温家,保住这婚事,避免自己被温家退婚的,而是为了能在蜀地就早早把亲事给退了,免得将来还要让母亲受屈,她就是让自己名声差点,也绝不让母亲受辱!
只是她知道父亲十分欣赏温习元,好端端的,必不会轻易同意退亲,但如果能得到母亲支援,她做什麽也就会容易许多。
现在离温家上京不过月余,她的时间不多了。
见母亲沉吟不语,静姝又接着道:「母亲,温姊姊还跟我打听京中物价和宅子之事,我想着这事我不好乱说,以免出错,她便让我跟母亲打听来着。我看,不如正好在寺中见了,也好详细的问问她们的打算。」
听到这话,陈氏的面色更是不好了。
陈氏出身商家,对庶务最是敏感,陈家豪富,陈氏嫁妆丰厚,私房产业更是不少,对钱财本不甚在意,但几年下来,温家母女行事却也让她越来越看不上眼。
她知道温习元事母至孝,这本是好的品性,现在却只担心他会愚孝,以後女儿嫁过去将受苦。
但亲事已定,陈氏如今也只能想着可有什麽法子让女儿将来生活顺心些。
她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温和道:「说的也是,那回头我便派人邀请她们,看时间上能不能凑到一块。」
静姝「嗯」了声,把脑袋靠到母亲身上。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静姝说着状似无心,陈氏起先还当只是小女儿之语,谁知却是越听越心惊。
正是静姝挑拣着从温玉菡和朱嬷嬷、碧萱、碧蔓等人口中套出来的一些温家日常之事,以及温玉菡和静姝过往相处情形,一件件的分开不见得有什麽,串在一起,却不能不让陈氏更加忧虑重重。
静姝最後道:「母亲,听温姊姊说,温公子最是孝顺温伯母,疼爱温姊姊,如此我想着,那日他必会亲自送温伯母和温姊姊到寺中。虽说是定了婚约,但是女儿却当真没怎麽见过他,都是听父亲和温姊姊口中之言,不如女儿届时试一试他,可好?」
【第三章自损形象想退亲】
八月十二,白二老爷携妻女一起上慈山寺上香。
因着白二夫人邀请,温夫人便也带了女儿,在儿子温习元的护送下於同一日去了慈山寺,为儿子春闱烧炷香,为重阳後全家上京一事也求个平安符。
上午上完香,拜会过住持,白二老爷便去找寺中与他交好的名僧下棋,而陈氏就陪着温家母女在偏殿中说着话。
静姝道是身体有些不适,告了罪,去了後院特别替白家安排的禅房中歇息。
大家都知静姝大病初癒,自是不疑有他,陈氏便让丫鬟、嬷嬷服侍着女儿退下了。
此时静姝回到房中,却并未睡下歇息,反倒突然兴起似的梳妆打扮起来。
自这次病好之後,静姝的行事就很是自我,脾气古怪,难以捉摸,再不似往日般柔顺听劝。在主子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蓝嬷嬷早在上个月就告假去了庄子上照看刚生产的媳妇,其他丫鬟、嬷嬷们碰了几次钉子後,再也不敢随意造次。
所以此时看她行为怪异,众人也都忍着没有出声,直至越看越不对劲,碧萱对着自家小姐那被描得实在有损小姐美貌的妆容,终於忍不住开口道——
「小姐,我看还是奴婢帮您梳妆吧,这……小姐您平日里毕竟从没有自己梳过妆的。」
其实静姝生得眸若星辰,唇红眉翠,肌肤水漾剔透,哪里还需要半点额外的脂粉妆点?平日里不过就是梳个双髻、插点配饰而已。
静姝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她目光触及身边的碧蔓,笑道:「你不如好好帮碧蔓打扮打扮吧,唔,换条水红的裙子,要娇媚些。」
随手还拿起桌上的一支菊瓣点翠钗递给碧萱,道:「这个也给她用上,我昨晚特地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