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的肩膀,不知能依赖多久的肩膀(3)

她抱着他的肩膀,不知能依赖多久的肩膀(3)

心情狂躁只能逛店。

在试衣镜前,萧小红试着超短白皮夹克,上面镶满金色花环和拉锁,三尺三长的白色皮裤,白色高跟皮靴。

披肩发上飘满了蝴蝶钻石的凤钗,头上晶莹闪烁,像一顶王冠。

只有酷她才能呼吸。

标新立异不是故意的,而是她骨子里的,酷比华丽重要。

如果不酷,比不洗澡还难受。

酷是她的标志,是她的力量,是她的灵感,是她独树一帜与世俗势不两立与芸芸众生横眉冷对的宣言,是她永远十七岁的秘方。

她珍爱镜子,像爱一潭清水。

她常常自恋地对着镜子笑,眼睛都在笑,只有酷只有美只有超前只有领袖群伦才能使她高兴。

镜子给她自信心。

只要在镜子面前,她的步伐就会轻盈。

可是现在,在镜子前,她的脸苍黄。

她好像入狱三千天,恨不能往脸上抹石灰粉。

即使押送到绞刑架上也要美丽。

即使脸悬在断头台上的那个刹那也要美丽。

她的头是裂的,裂成摔裂的南瓜。

她喘气费力,心跳得厉害。

听中医讲,手指上也有脉。

如果跳得厉害,那就可怕了。

她把一个指尖按在另一个指尖上。

她一阵阵恶心。

肚子里翻卷着乌云。

她对着镜子,一口酸水涌到喉咙,她险些呕吐,她捂住了嘴。

难怪会有红色的奔流之歌。

如果她突然流下几滴冰冷的血,她不敢想像自己会怎样狂喜地奔跑。

现在,胃里像滚开的酸水。

镜子里,她的脸比这身白皮还惨白。

从霓虹灯下的人群里穿过时,她机械地算着日子,就好像在电脑里寻找一个永远丢失的文件。

如果有一本日记,她会减少多少烦躁。

可她厌恶日记,这就使她对过去模糊健忘。

几个小时以前的事,就成了往事。

历史学家对历史还支支吾吾,自己对自己的历史也不过寥寥数语。

谁记得过去,如果过去总是在重复?那是哪一天?哪一个时辰?当时,她停在电影院门前,风沙太大,她蒙了一条白色纱巾。

一身白色天鹅绒裙在成吨的黄色风沙里,不失洁白。

从白色迷雾里,她看见一双眼睛跟踪着她,那张年轻教父的脸在电影里见过。

他的迷惑人的脸上有着欧化的风度,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和天空一个颜色。

凡是向往大海的女人一定想纵跳进去。

他能把身边的女人,衬托成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她走进电影院,坐在最后一排。

黑暗的电影院里,没有几只猫。

奇遇总比空白让人内心踏实。

她浑身发电,当她感觉那双追踪她的眼睛坐到她的身边。

他的身子凑向她,热乎乎的呼吸吹到她的耳朵里。

银幕上响起怀春的音乐,她感觉那双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滑动,像丝绸一样在她的腿上滑动。

她没有阻拦,她太孤独,她陶醉于在黑暗中被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抚摸的感觉。

他的手在她的腿上移动着,她看着银幕,她惟恐看他一眼,破坏这种幻觉。

银幕上的言情片瞬间就散场。

她晕陶陶地醒来,他拉着她的手,走出电影院。

依然黄沙满天,可是天已经黑了。

她永远游离在诱惑与被诱惑的关口。

这有什么界限呢,没有人能审判清楚。

她不知道谁是下一个人把她拉进怀里,为她挡住世界。

揭幕时就听到了谢幕的声音。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即使堕落也是万有引力。

他向出租车招手,她和他上了车。

他告诉司机到乐团。

车子刚刚启动,他就把她抱在膝盖上,她喜欢这种和陌生的美男在一起的感觉,比和他在床上十天十夜还让她兴奋。

她不由地坐在他的腿上。

她只有一个**,就是一丝不挂地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迫不及待这种被他胸上的肌肉挤压的快感。

她紧紧搂着他的头,她被挤压得好像已经折了几根肋骨。

下了车,他揽着她的腰,进了他的公寓楼。

光线太暗,她在台阶上险些绊倒。

他一把抱起她,毫不吃力地抱到六楼。

他放下她,在兜里找出一串钥匙。

他打开门的瞬间,她不知道来到一个什么世界。

他打开壁灯,房间里只有一架三角钢琴,墙上并列挂着贝多芬、李斯特、肖邦和他的肖像。

从他在台上演奏的照片里,她认出了他,她看过他的钢琴独奏会。

可是,她宁愿让这种不明身份的关系延续下去。

有人曾经问她,为什么她常常有这种艳遇,她也不知道。

当年十五岁,她在路上等车,勇敢地上了一辆招她上车的汽车,探出的头竟然是震耳欲聋的摇滚天王。

她不是追星族,不在意谁坐甲一方,没有刻意追求过人气指数冲天的巨星,反而和他们在街上不期而遇。

他坐在钢琴前,她伏在他的肩上,屏息等待着琴键一瞬的音响。

他的手指,激出白色的花瓣,那是海的泡沫。

他的头微微前倾,偶尔仰起来凝神。

他们看不见任何人,只见大海,只见大海。

突然,他抱起她,把她放在榻榻米上。

她闻到床单上一股女人的香水味。

他像一头雄狮,扑在她的身上。

她闭上眼睛,她常常这样闭着眼睛,想像一个艺术家,一个根本不认识她的英俊的艺术家仅仅凭着她身上的气味,就跟踪着她,把她诱奸到家。

想像比真正发生还美,每当想像到这个人**裸地剥光她,她总是把持不住。

在吱嘎作响的床上,她被压在他的身下,像干柴里偷情的人,他大汗如雨。

他在她身上奋战了一夜。

12个小时好像12分钟。

他**裸地走到钢琴边,弹起日出奏鸣曲。

当他披着日光在钢琴上掀起飞流时,她发现他就是音乐。

她**裸地坐在他的腿上,她的两条腿开放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手指依然弹着。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关上手机。

他穿上衣服。

她感觉空气突然僵冷。

她知道那个电话号码一定是魔鬼号码。

她穿上了长裙。

他送她下了六层楼梯。

到了门外,风沙停了,下雪了。

他送她到车站。

经过一座白色森林,他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拥有你。

她看着他美得不寻常的脸,问他对多少女人这么说过。

披着森林的大雪,他讲起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

那些曲子都是写给她的。

她嫁给欧洲的银行家以后,他去了乡下,教农民的孩子弹奏钢琴。

有时去最远的学校,还要坐摆渡。

他的伤感的曲子都是在渡船上写的。

船上,载满了他对她的思念。

多少年来,她每个圣诞节都寄来圣诞卡。

他说,这个女人把他逼成了旷世的作曲家。

他的命中情人,因为他不能养活她,而投奔他人。

两人分手前,协议今生,如果不能脱贫,誓不为人。

而两人共同致富的道路,就是不同的婚姻。

她给他介绍富豪的女儿。

他问她是否考虑加入这个联盟。

她看着大雪中两个白色魔影,发现,他们两人的财富,只是两条生命。

他劝说她,两个穷艺术家,在生活中只能是情人。

贫穷,使两个互相欣赏的人,互相鄙视。

贫穷,使两个相爱的人,成为仇人。

贫穷,使两个善良的人,成为杀手。

为了使她不会成为他的仇人,他让她在他的攻守同盟上按下手印。

他随身带着这本他的宪法,不,比宪法还包罗万象的法律大典,想绝了怎样保护他的权利。

他说,爱情,也应该法制。

对于执法犯法的人,就要制裁。

对于屡教不改的人,就要就地正法。

在对付嫉妒的法文中,他写下嫉妒使女人成为魔鬼。

根据刑法第140条,应判处火刑。

他说,每一个女人,只要想和他厮守下去,都不得不在同盟上立下字据。

她恨不能对着呼啸的天空狂呼,狂呼到大雪化成冰雹。

我真想扑到随便一个男人怀里,告诉他,我谁也不爱。

我真想看到随便一个男人,就这样简单地献身。

我真想跟着随便一个男人,过户到他的名下。

我真想绑架随便一个男人,从此跟着他浪迹天涯。

她平静地看着这张君子之约,她的手指摸着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签字。

这是一张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他的影子。

她不由地问,“多少人加入你的联盟?”

他漫不经心地讲起她们。

一位,为了减肥,夜里也戴着钢环腰带。

一位,出国前换了一口假牙。

一位,卖了几千份护照,已经入狱。

一位,一口流利的十国外文,已经削发为尼。

一位,可以在一分钟内变幻百种**眼神。

一位,可以把两条腿盘在脖子后面。

一位,在镜子里钻研出千种**动作。

一位,在手术刀下,把**改造成排球。

一位,专有暴露欲,终日赤身**走来走去。

一位,超短裙里从不穿内裤。

一位,声音永远在发情期。

一位,同时把十个男人害成阳痿。

这些女人让她想起海滨裸泳浴场,炽热的沙滩上,密密麻麻地横着一丝不挂的男女。

这些女人让她想起公共淋浴澡堂,在水蒸气中,**的人群彼此较量着尺寸。

如果没有灵魂,赤条条来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个动物园里,是什么划分了人和动物。

她退回这份合同,让他不必送了。

他给了她一个激情的吻,抚摸着她的披肩发,轻轻耳语,“你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

她走进大雪里。

她捧着这场大雪。

在这个虚幻的花园里,爱情新陈代谢。

在这个白色世界里,她一身清白。

可再纯洁的名字,也有水份。

她发誓再也不回头。

可是她的脚步控制不住地绕回他的门口。

她边上着台阶,边问自己,我投奔不爱我的男人,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投奔我不爱的男人,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抛弃了我自己,我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一时成了她的灵魂的鸟窝。

他的音符是灵魂的呼唤。

每一次爬上六层,都心跳不止,想像他见到她的神色,可是他永远不在。

她终于敲响他的隔壁,开门的是她见过演奏的大提琴家。

她问他去哪里了。

好像到外地演出去了。

第二天她不知不觉又来到他的门口。

她看见他的门敞开着,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轻手轻脚地来到门边,她随时都想扑在他的怀里。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当她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跪在地上,汗流浃背地在花砖地上打着蜡光。

那个洋妞恰好回头看见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用熟练的国语说,“你是学琴的学生?”

她的五官像一排烟筒,喷着血色的气体,可是谁也看不见。

她顺水推舟,“是的”

洋妞说,“他去日本演出,我可以为他代课”

她顿时明白了他和洋妞的关系,她觉得洋妞很美,不禁说,“好呵,我正在练习月光奏鸣曲”

洋妞说,“等地上的蜡干了,我们就可以上课”

洋妞请她坐到榻榻米上,这张他和她狂欢一夜的地铺上。

洋妞说,他在法国举行独奏会,她就追到后台。

自从第一次听了他的演奏会,就从巴黎路易十五式的豪华别墅追到这个公寓里,从保姆成群的公主成了他的女佣,可是她快乐,快乐得一天写十首快乐奏鸣曲。

这个美丽富有快乐的洋妞使他少奋斗四十年。

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他,她又有什么信心挽留他。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身边永远消失,不,本来就不存在。

一切都是幻觉。

她时时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

她时时找不到自己。

窗帘留下一道空隙。

她从那道刺眼的亮光里突然看见一个阴魂。

这个阴魂就是她自己。

上完钢琴课,洋妞给她一个法兰西拥抱,吻了她一下脸颊。

她下了楼。

她不愿意听见自己的脚步,她差点绊倒在楼梯上,因为她下得太快。

她模模糊糊地走在街上。

她冲进一家发廊,她突然想把长发一刀剪断,街上正在流行爆炸头,她的头已经爆炸。

发廊的剪刀师都可惜她的一头乌亮的瀑布,一个窈窕的女人从她身边走过,说,你可千万别铰,你的长发是你的艺术。

她从发廊里出来,她感到无数的手指在抓自己的头发。

她不知道拿什么出气。

如果有人持刀过来,让她交出自己,她绝不会有丝毫恐惧。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会微笑、皱眉、伤心、痛苦。

她怀疑自己已经成了躯壳。

黑暗的人群里,她是局外人。

她难受得想坐一会儿。

她恶心,想把心吐出来。

她胃里的酸液涌到了嗓子。

她倚在电线杆边,报社的大楼近在咫尺。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嘴里涌出酸水,她无望地看着夜空,这回真的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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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唱片》:一个北大校花的情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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