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调的边缘4

冷调的边缘4

这天上班,刚走进污染区,迎面碰上送餐的餐车,送餐的好像换了人,比食堂的张姐个子高,但因为穿着全副武装的隔离装,我认不出那人是谁,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那人推着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对我说:“你还好吧?”

她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惊喜。

“是冰柳?真的是你吗?”

我大声对她说。

“我申请来做义工”

“这里很危险”

“你也在这儿呀”

“你是说,为了我,你才来当义工?”

我有点受宠若惊。

冰柳轻轻笑了:“别自作多情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明白”

“想找回一点做医务人员的感觉”

“多加小心”

“你也是,多加小心”

冰柳推着餐车走了,我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一身隔离服让她显得有点臃肿,可步态还是那么轻盈,如在当年的舞台上。

一批康复的病人要转到康复疗养区去了,他们要在那里观察十二天,然后就可以出院了。

被转走的病人里有那位激情诗人,还有我们手术室的护士郭腊梅,她也是和舅舅同一批转到这里来的。

激情诗人拉住刘护士长的手说:“谢谢,谢谢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对我的关怀。

你们就像我的妈妈,我的姐妹,在这离别的时刻,您能允许我满怀真诚的感激,拥抱您一下吗?”

刘护士长笑着说:“如果你是想让我做代表,表达你对这里所有人的感激,那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啦”

说着,她伸出双臂抱了抱诗人。

激情诗人看了看周小红,笑笑说:“我还想拥抱一个人,不过现在可能不是时候,将来或许会有机会吧”

周小红躲到了护士长的身后,推着护士长说:“你看这个人,真是的”

另一边,郭腊梅正拉着瞿霞的手,哭红了眼睛:“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早死了”

瞿霞搂了搂郭腊梅的肩膀说:“我们从小在一块儿,像亲姐妹似的,说这样的话太生分了”

“可我对不起你”

郭腊梅哭得更厉害了。

刘护士长走了过来说:“好了,你能康复出院,是我们大家的喜事,别哭了,把身体养得棒点快回来,我手下最缺的就是精兵强将”

正说着,有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七病室1床……”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舅舅的病房,内科汪主任正指挥着大家抢救,舅舅已经进入了浅昏迷状态,呼吸机已经上了,可呼吸困难还没缓解。

护士正从点滴的小药瓶往里加药,加的是激素强地松龙。

他这几天来一直病情稳定,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我站在病床边,两腿一阵比一阵发软。

那一刻,我像是突发了心房纤颤,心跳得急速而不规律,我强制自己保持镇定,闭着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但厚厚的隔离衣,厚厚的口罩闷得我出不来气。

不一会儿,我的汗已经浸透了内衣。

我平生第一次用最大的意志力和自己对抗,才勉强没有晕倒。

我在心里暗暗地对着颜卓文喊:“你不能死,你不许死”

刘护士长问我用不用通知家属,我摇了摇头。

除了怕她们接受不了这个突然的恶变,还心存最后一点侥幸,希望能在他的身上出现一个起死回生的奇迹。

舅舅终于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人。

我附到他的耳边说:“我在这儿”

舅舅勉强点了点头,气若游丝地说:“活着真好,好好活着”

说完,他又陷入了昏迷。

我活了二十八年,还没有自己真正的信仰,但此一刻,我却虔诚而恍惚地对天祈祷:尊敬的基督耶稣,仁慈的真主,大慈大悲的释迦牟尼,请您们千万千万保佑颜卓文,他是一个好人,是个好医生,他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做个好医生,他不能死,他不应该死!

求求您们,千万不要把他带走。

阿弥陀佛、MyGod!

阿门!

眼泪在防护眼罩后边流成一片。

舅舅颜卓文终于没能挺过这一关,他去了。

舅舅的去世,如汤浇蚁穴般的,又引起了病人们的骚动。

有人说,人处在特殊危险当中的时候,最能表现出他们的修养和本性。

在很多人惶恐不安的一刻,一位七十几岁的老教授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他的《世说新语》,一个中年女人专心一意地用彩纸折叠她的纸花瓶。

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狂躁以至失控。

上次那个闹着要回家的男人,这一次躁动得更厉害,起先还只是在病室里大喊大叫砸东西,后来竟冲出病房,跳上楼道里的窗台,要从四层楼上跳下去。

所有的人都被惊出一身冷汗,我们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另一个病房里,瞿霞发现一位女病人拿了一把水果刀正准备割腕。

瞿霞拼力夺过了水果刀,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劝她无论如何不能轻生。

那个病人哭了说,说了哭,反反复复地一直在说一句话,“他死了,我就也不活了。

真的不想活了”

瞿霞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弄明白她要死要活的原因。

原来她丈夫听说有一种叫达菲的药能预防**,就托人买了来,一口气吃了三盒,结果恶心、呕吐、肚子绞着痛,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女病人哭着说,全都是她惹的祸。

女病人的行为虽然过激,却让我感慨万分。

我真羡慕她的丈夫,拿那个男人和舅舅颜卓文相比,他真是幸福多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仍然不肯相信颜卓文已经走了的事实。

收拾他的遗物时,我在一本英文的《外科学》杂志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简单的几句话:“颜澍:万一我出现意外,让大家都别难过,帮我照顾蕾蕾。

她从小身体不够强壮,性格也懦弱,所以将来不必勉强她学医。

我今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没能成为一个好医生,见了你外祖父不知该怎么交待。

如果真有来生,我得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当个好医生,不再糊里糊涂地结婚”

我的眼泪潸然地流了下来。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分手的情人别见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网游竞技 分手的情人别见面
上一章下一章

冷调的边缘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