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山黑云燃风迟 南麒赤血静泊止
唐.咸通元年,宣宗驾崩,左神策护军中尉、宦官王宗实矫诏拥新帝李即位,是为唐懿宗;王宗实借此官封神策上将军,一时权倾朝野,万人之上。书书网更新最快朝堂之外,黎民怨声载道,江湖豪杰无不愿杀之而后快,故有民间歌谣道:正邪消长皆天意,庙堂只手启风云;波涛搅弄江湖外,绿林眼红是将军……
寒夜,斜织大雨倾盆而落,青秀山矗立雨中,成掩掩孤影,一派凄冷之意;青秀派内武场,掌门岳周正面色苍白,灰发披散,孤剑撑地;身上青袍已是破破烂烂,全然没了掌门气势。冰雨沿脸上皱纹缓缓流下,混上嘴角鲜血,滴落石阶,随即便被雨水冲没。
岳周正身后,是一众青秀弟子;面前是天武教教主:武绝天。
武绝天立于两丈之外,斜雨中,身影岿然不动,周围十几具尸体横布,看着装,皆为青秀弟子。大雨遮面,瞧不真武绝天面容,只瞧得他在低头把玩一颗鸡蛋大小的淡黄色宝珠。
“师傅!”见岳周正嘴角流血,众弟子心中焦急,上前一步,作势要与武绝天拼命。
“退下!”岳周正拼出最后一丝气力,喝令弟子后退。接着双手握剑,缓缓撑起身子:
“岳某学艺未精,辱没师门,但今日便是赴了全青秀的性命,也叫你这魔头来得去不得!”
武绝天听罢,抬眼打量面前众人,渐忍不住,狂笑不止,足有半刻:
“岳掌门苦撑至此,实在筋骨卓绝,本座佩服;只是受了重伤,尚有如此口气,莫不成........你们青秀派都是用嘴练剑的?”
受武绝天这般嘲讽,岳周正自然心火横生,大喝一声,再使青秀剑法,向武绝天攻去。
奈何岳周正本已身受重伤,这一剑,如以卵击石,武绝天不屑抬手,猛得泄出真气,形成一道气障,连同身边雨点与岳周正一起击飞。
岳周正翻滚落地,再无反抗之力,武绝天几步上前,一脚踩上岳周正胸膛:“别怕,本座今日饶你性命,我与你还有一笔账要慢慢算。这化元珠,我先收下了。”说罢转身,一个飞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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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综白骨凌风霜,死生易,恩怨长。
昨日炙子,今朝少年郎。缘溪踏歌行不足,碧水扬,北山冈。
浩浩风云启天罡,刀剑笑,生寒光。
拭血争夺,金光尸骨藏,再道侠客江湖路,提剑望,笑情长。”
北岭山脚下,茅屋外。一位老者正指点两名少年练剑……
两少年身形修长,一左一右,右侧少年,乌黑头发束起结成马尾,额上几缕发丝垂下,瓜子脸,剑眉星目,五官俊朗不凡,身板挺直,既有侠者硬朗精神,又具公子风雅神气;左侧少年稍高,肤色较黑,披散头发,虽是如此,脸上依旧不乏清秀之意,五官深邃,另成风格。
而那老者年事已高,脸上皱纹横布,身着深紫长袍,一身瘦骨。虽年纪颇长,但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最为神奇的是那一头黑发黑须,无半根白发,远瞧分明是个不惑之年的壮汉......
老者眉头紧皱,似乎对面前少年并不满意,少年几式挥出,老者连连摇头,直道:“唉……愚笨……”
那两少年见老者叹息,心中难受,眉眼低垂,手腕也渐没了气力,老者见状将手中拐杖向地狠厉一杵,道:“停停停。”
“老夫道过千遍万遍,天下剑法,重其意,虚其形,力道次之,手腕灵活,游刃有余,方可无所不防,无所不攻。”老者低头略一清嗓,再挑浓眉瞧看二人。
“反观你们,尤其楚若,铁剑生生挥成铁斧,今日是练剑,不是开山;你将力道集于剑锋,若与他人短兵相接,这剑不一折两半,老夫这七十年便算白活了。”
二人之中,个头稍小些的少年心中机灵,首先说道:“徒儿谨记师傅教诲。徒儿愚钝,日后定勤于练习。”
看师傅点头,少年随即发问:“师傅,徒儿尚有一事不明,这剑,村中不能练?缘何偏走十几里山路,到这北岭山来练?”
一旁楚若看这气氛缓和了些许,也跟着打擦:“我爹常说,这岭上常有食人猛兽,村中有些功夫的猎人都是靠这岭上的皮货兽骨盖屋吃饭的,莫不是师傅觉得我们功夫小有所成,想让我们在此历练历练?”说完二人转头相视一笑。
老者远眺,没有答话。
见师傅半天沉默不语,两少年慌了神,真以为师傅想让自己与那山林猛兽较量一二,自己几斤几两,两个少年心中自是比旁人清楚,且不说那饕餮神兽之流,就是一只猛虎,二人也不够它磨牙的.....故而顿时六神无主,东张西望:生怕身旁林中跃出一只猛虎将二人拖走......
见二人嘴唇发白,左顾右盼。老者双眼一垂,叹道:
“没出息......慌甚,以你二人功夫,在这深山野林里历练,为时尚早,让你们砍柴还差不多,此处练剑,不为别的,单凭两字:剑意。”
“剑意?”两少年面面相觑。
“没错,剑意。以往为师教你们的都是拳脚功夫,在村中练习已然足够。如今兵刃在手,它便是你的左膀右臂,每件兵器强弱气貌,因武者而异,譬如一把绝世好剑扔给一名樵夫,只能做砍柴刀,不同主人,兵器便有不同境界。”
老者顿了顿,握住拐杖上部的龙头将其横在胸前,手腕使一巧劲,猛地向外一抽。拐杖下半截应声而落,再看老者手中,多了一柄寒意凛凛的长剑......
“以剑为例,兵器中的君子,刚猛勇武亦或暗弱无断之气决然不适合它。只有这高山流水、君子之地,才能养出剑意,进而人剑合一。”说完老者以双指交叠轻弹自己的长剑,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一对相知多年的老友。
两个少年听的出神:此时此刻,面前已经不是那个最喜盘坐村口槐树之下,以荷叶盖脸,酣睡不止的古稀老朽,倒似一名曾经叱咤风云,横扫武林,最后但求一败不得而归隐田园的老剑神......
“师傅!听您谈吐,您年轻时候定是江湖绝顶剑客吧!!”楚若首先发话。
“老夫年轻之时未尝有过什么血战武林的事迹。而且,老朽比你们这些后生愚笨的多,四十岁后方才开始练剑。”
老者轻抚长须:“老夫当时并不居于村中,老夫来自南方,寻得这剑意绝佳之处练剑,闭关三年......”老者抬手指向身后茅屋:“三年老夫便居于这茅屋之中,食果饮泉,日日练剑.......”
少年听得入神......
“成想三年过去,老夫再回旧处,已是物是人非,故友人去楼空......老夫无处可去,便回到村子,定居此处。”
“您为何不去寻找他们?”
“老夫像是那般勤快之人?”
“......哦”
“练剑!”“是!”
......
...
夕阳西沉。
“时候不早,收拾收拾,打道回府......”老者远眺夕阳,收起长剑。
“是!!”两少年格外兴奋。
天色渐沉,未即一刻,夕阳便没了踪迹,天际单留余晖替师徒三人照路。无风,周遭密林愈发寂静。
山路已然过半,不远处便是北岭山脚,密林出口……
“咕~”楚若揉揉肚子,一脸惆怅。
另一少年闻声心知肚明,笑道:“今日是我生辰,白天出门时候,娘说晚上吃肉包子,待会儿回了村子,到我家来,我分你一屉。”
“江一行!此话当真!!!”楚若声音激动,树叶震了三颤。
“不要说话!!”老者两耳一动,似有所闻,顿时机警,抬起手示意身后二人,不要做声.......
师傅紧张至此,二人顿时心惊,相互依偎,缩在原地:诚然二人并未听到一丝响动......
老者从拐杖中缓缓抽出长剑,横在胸前,环顾四周........
.......
.....
半晌,老者正想上前探查一番,忽从两少年身后闪出一只黑影,速度极快,直取二人后脑,老者听音辨位瞬间已知晓黑影方位,但此时叫二人躲避必然已晚。不得已老者使一招“踏雪寻梅”,左脚斜踏一旁的灌丛,下一步已在二人肩上。而此时的二人头还未转一半,老者已经单脚踏肩,宝剑直直刺了下去......
“师.....师傅,此.....此....此乃何物?”刚刚转过头的二人,看着老者宝剑上四足三眼似蛇非蛇的“怪物”瑟瑟发抖。
“此乃血枯,恶兽。”老者脚踩着血枯的头,将宝剑拔了出来。血枯颈部的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因为伤口处已被宝剑的寒冰剑气被冻成坚冰........
“血枯,嗜血,蛇虫鼠蚁,飞禽走兽的血,无一不食。若食人血,则会狂躁无比,伤人无数。”老者拿起随身的布卷擦剑。
“这血枯狂躁至此,最近必然吸食过人血,你们四周探查一番,必然能找到受害之人。”老者抬头看向二人。
两少年怔怔不敢移动,支支吾吾道:“师......师傅,这......这四周会不会有别的血.....血枯。”
“血枯是独行之兽,你们放心查探就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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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血枯巢中........
“师傅,他还有气息!!”江一行喊道。
“这不是村子里的孙铁匠吗!当初何等精壮之人........”楚若捂嘴。
“师傅,孙师傅嘴唇在动!!”江一行道。
老者扶住孙铁匠的双肩,探耳上前:
“......逃........快.......逃......逃......”说完孙铁匠便没了气息。
“师傅他说什么?”
“他说,逃。”老者满脸疑惑。
忽然,老者似有所悟,放死者平躺下,解开其衣衫:
只见死者胸口一个血红掌印,而掌印上的血并非施掌者手上的血,而是死者身上掌印处活生生渗出的血........也正是这些血,引来了血枯。
“该来的还是来了........”老者苦笑一声。
“师傅,何人来了?”
“天机营。”老者回头看着二人。
“田鸡营?”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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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马蹄声隆隆,火光四起,由远及近........
“快!!回去!朝那北岭山!越远越好!!!!”老者青筋暴起,大声喝道。
二人发愣........
“逃!!!!”
“哦哦!”二人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向北岭跑去........
远处的声音与火光终于变成了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实体,所有人穿着夜行衣,体型相仿,缄默不语。在老者面前排开。
老者轻笑一声:“太慢了,老夫再此等候近二十年,尔等这般水准,如何跟当今圣上交代?”
黑衣人群缓缓左右分开,中间徐徐踱出一名骑白马,体格明显较小的黑衣人:
“哈哈哈哈,教训的是,既然寻得了您,这帮废物便可就地诛杀了。‘天机营不养废物。’这金句,可还是出自大统领您的尊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