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门房点头哈腰地说:「一时犯了糊涂,」又朝易楚作揖,「怠慢姑娘了,姑娘别见怪。」
易楚不好多话,就听画屏道,「以后长点记性,再有下次,等着挨板子。」
训完门房,又亲热地拉着易楚往里走,「上次你开的药很管用,我这几个月的小日子很准时,虽然也是小肚子发胀,可不像先前疼得要死要活了……对了,夫人已经有了,差十天五个月,方太医说像是个哥儿。」
易楚故作不知,惊叫一声,「太好了,夫人有福气。」
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听松院,赵嬷嬷在门口等着,见到她,亲自撩起帘子,笑道:「真是稀客,快请进,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易楚连忙致谢,进了偏厅,就看到杜俏容光焕发地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
她气色极好,白皙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粉色,本来就生得精致,如今看起来更是美艳不可方物,眉目间也隐隐有了王孙贵族家特有的傲气。
被林乾宠着,肚子里又有了孩子,在林府的地位自然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易楚按着规矩行了个礼。
杜俏客气地请她就坐,又吩咐锦兰等人沏茶上点心,态度热情而大方。
易楚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疏离。
前几次她来的时候,杜俏会拉着她的手诉苦,把她当成要好的姐妹,而现在,杜俏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虽然热络,无形中却给人一种距离感。
易楚并不放在心上,也无意叙旧,只笑着取出画轴,直截了当地说:「受人之托,将这幅画送给夫人。」
赵嬷嬷接了画递给杜俏,杜俏打开后,脸色突地变了,问道:「谁让你送来的,我大哥?」
易楚见屋里只赵嬷嬷跟画屏在,遂点点头,「对。」
「大哥现在在哪里,身子可好,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易楚感到往日的杜俏似乎又回来了。
易楚笑笑,「他挺好的,刚启程要去西北,算脚程现在可能到了保定府……今年许是回不来,最早也得明天夏天,兴许那时就能见到了。」话说出口,不免有些惆怅,到明年夏天他才可能回来,这也太遥远了。
杜俏正专心地看画,赵嬷嬷却主意到易楚的神情,不由心有所动。
杜俏看过画,叹口气,「画得是我爹娘,我见到爹爹的次数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可看到画,我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就是父女天性,割不断的。」易楚笑着回答。
杜俏点头同意,又道:「我只记着大哥小时候的样子,现在许是变了,他跟我爹长得像吗?」
易楚凑上前,细细看了眼画中的明威将军,「身材差不多,眼睛很像,只是气势没那么威严。」
戴面具的辛大人气势也很足,可易楚想起的却是替她绞头发,温柔地哄她亲吻她的辛大人。
杜俏很以为然,「我爹常年戍边,气度定然不同……就说侯爷,带兵打仗的时间不如我爹久,可板着脸也挺吓人。」话到最后,脸上流露出几分羞意。
门外就传来个清冷的声音,「夫人是说本侯吓人?」话音刚落,林乾拄着拐杖进来。
杜俏急忙否认,「是说侯爷面相威严,当年定然让叛军闻风丧胆。」
提起当年,林乾大言不惭地说:「那是自然,当年提起本侯,谁敢说跟不字?」
杜俏捂着嘴「哧哧」地笑。
易楚趁机向林乾行个礼,感谢他当日出手相救。
林乾轻描淡写地说:「易姑娘不用担心,胡家已让我治得死死的,没人敢再惹事。」
易楚再次道谢,顺便告辞。
杜俏并不挽留,仍让画屏送她出门。
林乾陪着杜俏说了会话,仍然回了书房。
赵嬷嬷见四下无人,低声对杜俏道:「夫人觉没觉得,易姑娘跟大爷的关系非同一般。」
杜俏想了想,听易楚的话音,显然对大哥的行踪很了解,可既然受委托来传话,了解也是应当的,遂问:「嬷嬷觉得怎么不一般了?」
「我看得清楚,易姑娘提起大爷时,眼神变得很不一样,看着大有情意,而且起初说起大爷去西北,语气很是不舍得。」
杜俏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大哥以后要继承伯府的,怎么会跟阿楚这般出身的人牵扯不清?再说,上次侯爷不是说过阿楚跟个开汤面馆的定了亲」
赵嬷嬷仍是觉得可疑,思量半天,犹豫道:「要不我出府打听打听,顺带到汤面馆去趟,要是跟大爷没关系最好,如果真有什么牵绊,大爷以后还怎么说亲……正室未娶,妾室先进门,正经家的公侯小姐谁愿意结亲?」
赵嬷嬷想到做到,转天就寻了个借口到了枣树街。
说实话,她是辛家的家生子,后来跟着辛氏到了信义伯府,再然后到威远侯府,虽说只是个下人,但平常出入的都是富贵之地,很少在枣树街这样完全是平民聚集的地方闲逛。
一路打听着,好容易看到木记汤面馆的招牌,赵嬷嬷下意识地抻抻身上并无褶皱的潞绸被子,迈了进去。
因时辰尚早,还不到吃饭点儿,店里并无客人,大勇正拿着笤帚扫地,见进来个打扮体面的老嬷嬷,连忙放下笤帚,热情地招呼,「老太太,您吃面?」
赵嬷嬷满脸堆着笑,「先不吃,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东家在不在?」
大勇爽快地说:「东家出门了,不在。」
赵嬷嬷四下瞅瞅没见到别人,又问:「你们东家贵姓?我有个远房侄子也在这条街上开馆子,不知是不是你们东家?」
大勇脸上露出丝警惕,打量一眼赵嬷嬷,喊道:「爹,有人找你。」
片刻,门后的青布帘子被撩起,张铮木呆呆地走出来,小眼瞪一下,懒懒地问:「谁找我?」
赵嬷嬷盯着他看了会,试探着叫了声,「张兄弟?」
张铮也认出她来,双手抱拳,「啊,竟然是赵嫂子,想不到啊,想不到。」吩咐大勇去沏茶。
赵嬷嬷指着大勇问:「是大侄子?以前见到的时候才三四岁,转眼长这么大了,你家妹子身体还好。」
「身子骨不好,已经过世好几年了,现在就剩我们爷俩将就着过。」
大勇沏了茶来,张铮让他到门外守着,拱手请赵嬷嬷落了座。
赵嬷嬷跟着叹息几句,然后转到此次的来意上,「这面馆东家可是大爷?」
张铮点点头,「进京后无处落脚,就勉强开了这个小店户口。」
赵嬷嬷见他承认,追问道:「那大爷跟济世堂易家姑娘定亲之事是真是假?」
「婚期定在腊月十二。」
这么说是真的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赵嬷嬷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为妻还是为妾?哎呀,就是当妾也不成,正室娘子还没定,哪有先抬小妾进门的?」
张铮慢吞吞地说:「公子三媒六聘娶得就是正室娘子,要抬妾室,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自打信义伯过世后,章氏便升级为老夫人,杜旼是二老爷,小章氏为二太太,杜仲这一辈就被称为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