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易楚讶然,听到身后冬雪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却原来她也没有料到。
林槐与冬晴都是忠心可用的人,既然有此好事,易楚当然要成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道:「此事我想先问过冬晴,只要她肯,我自会成全。」
「是,谢夫人。」林槐起身,欲言又止。
易楚隐约猜出他的想法,回头吩咐冬雪,「你去找冬晴问一下,成不成先有个回话。」
冬雪笑嘻嘻地走了,步履很是轻快。
易楚的视线不免落在林槐身上,佛头青的杭绸道袍,墨蓝色腰带上系着块品相上好的玉佩,又别一把象牙骨的折扇。唇角挂一丝浅笑,气度沉稳又带几分儒雅。
俞桦也是沉稳的,可因着脸上的伤疤,却格外多了点让人疏离的冷厉,不比林槐,看上去更容易亲近,虽然这亲近只是表象。
林槐曾做过斥候,心眼多到不行,真没想到会看中性子爽直的冬晴。
被易楚这般打量着,林槐略有几分尴尬,轻咳两声道:「属下近些时日教冬晴姑娘习武,觉得她心思简单很适合自己……」
这也难怪,话多的喜欢话少的,爱闹的喜欢爱静的,林槐弯弯肠子多却看上直脾气的冬晴也在情理之中。
易楚挑眉笑了笑,林槐愈发困窘。
俞桦笑着替他解围,「……吴婶子上次提到的两人都已相看了,哥儿几个想成家急得不行,只偷偷打量几眼就同意了,林松看中了油坊的张姑娘,卫槭有意钱家三女儿。我想着让林松留在京都,卫槭跟着夫人到宣府。」
油坊张氏两口子年老需要人照顾,林松留京合情合理。而钱富贵重利,既然开口要十六两银子的聘礼,以后少不了打女儿女婿的主意,让卫槭到宣府倒是断了他的念头。
易楚点点头,「这也行,只是卫槭的婚期要提前,不知钱家会不会同意?」
俞桦眉间露一丝轻蔑,淡淡道:「至多再添五两银子罢了……夫人要带过去的人手可考虑好了?」
「差不多,冬晴带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先走,我到时带着丁嬷嬷与冬雪,再有两个稳婆一道跟着,富嬷嬷与冬雨留下来守着宅子,至于外院的……」
俞桦答道:「我挑了六个,都是身手不错又忠心的。」再加上林槐与卫槭,却是足够了,而且到时杜仲也会在家里,难不成他还护不住她?
计划妥当,便一桩桩地按部就班地做。
京都这边俞桦会留下来坐镇,另外铺子里有张铮跟大勇管着,庄子上是何猛看着,白米斜街的宅子里郑三一家三口兢兢业业,再无纰漏之处。
正月十八,林槐与冬晴一行带了四辆马车跟随盛记商行的车队出发去宣府。那天冬雪悄悄告诉易楚,「冬晴起先不同意,想攒够给她弟弟盖房子成亲的银子再打算,可听说林管家每月有十二两的月钱就答应了……还偷偷跑去问了林管家,许不许她攒私房银子贴补娘家,林管家二话没说,给了冬晴两张三十两的银票让她送回去。」
易楚听了直乐,谁说冬晴没心眼儿,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在前头岂不比偷偷摸摸地瞒着要强得多?
当下易楚便将冬晴的身契还给她,另外赏了五十两银子。俞桦跟富嬷嬷分别当男女双方的媒人,给两人交换了庚帖,这桩亲事就算定下来了。至于成亲,肯定是要等到了宣府另择吉日。
二月初一,易韩做满月。因易楚仍在禁足期,就让俞桦跟富嬷嬷代替她到晓望街跑了一趟。
二月初六,顾大婶一家搬到京都,俞桦将人接到府里与曹姑娘看了一面,顾大婶极为满意,拉着曹姑娘的手就哭了,说委屈她了,以后定然当亲闺女那般看待。双方商定五月里头成亲。
二月十二,卫槭成亲,成亲的第二天带着钱姑娘给易楚嗑了头。
二月十五,林槐自宣府回来,说那边都收拾齐备了,只等着进去住。
二月十八,易楚亲笔写了道请罪折子,言道自己闭门四个多月已明白所犯过错,以后决不再犯,恳请太后许她去宣府侍候夫君。
为避耳目,俞桦没经过内府衙门,而经由吴峰将折子递到太后跟前。彼时,陈蓉刚查出有孕来,太后全副精力都用在陈蓉身上,看过折子沉吟片刻说了声,「许!」
易楚解了禁,头一件事就是想着去晓望街,不成想易郎中先一步到了信义伯府。
算起来易楚足有三个月不曾见过父亲,刚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抑制不住地扑了上去。易郎中怕捧了她的肚子,忙伸手扶住她肩头,无奈地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还不曾这么毛毛糙糙的。」
易楚噙着泪扯住易郎中衣袖,娇声道:「我想爹爹了,想得很。」话音甫落,泪水便滴滴答答往下淌。
易郎中顿时心软如水,展臂拥住她,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爹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还怀着孩子呢,听话,不许哭了。」引她在椅子上坐下,顺势抓起她的腕,探向脉息,细细听了,点点头,「脉相强健,身子不错,看起来像是个闺女。」
易楚止了泪,「我试过几次,觉得也是个女儿,子溪说闺女好,贴心。」昨儿他刚来了信,还说今年生闺女,隔上一年再生个儿子,三年抱俩,浑然就是以前她在白米斜街说过的那番话。
真没想到那人如此记仇,她成亲之前说过的话还记着,怎么就不记得他才不久说过生了这胎再不生了呢?
想起杜仲,易楚心中满是欢喜,又很是期待。这几次写信,她只字未提去宣府的事,杜仲也从没问过,只是跟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写他每天做了什么。
要是他冷不防在宣府见到她,该是怎样的惊喜?
易楚盈盈含笑,转头对上父亲探寻的眼眸,不由红了脸,掩饰般问道:「外祖母跟母亲最近可好,弟弟闹不闹人?」
「你母亲生产时伤了身子恢复得不太好,外祖母要她坐双月子彻底休养一下。你要去宣府的事儿暂时没告诉她,怕她知道了坐不住赶着来瞧你……这阵子亏得你外祖母与小舅舅。小子就是调皮,精神头儿十足,闹得全家不得安生。」
易楚抬眸看着父亲,果见他脸上较往日憔悴,可眼底尽是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易楚也随着欢喜,却也有些遗憾,「定了二十二那天跟着商队走,怕是见不到弟弟了。爹爹别忘记告诉他还有个姐姐,免得以后他不认我。」
易郎中讶然失笑,侧头瞧见易楚莹白如玉的肌肤,柔顺温婉的眉目,脑海中突如其来地闪现出卫琇的面容。刚成亲时,她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形容,喜欢扯着自己的衣袖娇娇弱弱地撒娇:「夫君取笑我。」
十几年过去了,可当日恩爱和美的情形仍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中,不曾有片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