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了吧。」她们二人是同一天被关进来,整整一个月了,她再没见过任何人。那些调教她们的妈妈们聊天时隐约提起过,花妈妈是个极精明的生意人,被卖进妓院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像她们住的这个院子就是给上等有潜力的姑娘专门居住,便於妈妈们调教。
「没有吗。」玉珺沉默了片刻,莫非时候还未到?
「我知道你哪儿不一样了。」夏昭雪一合掌,「玉姐姐,你醒来就不停地问我奇怪的问题。」
「哪儿有。」玉珺乾笑了两声,赶忙劝慰道:「我问的可都是正经问题……好啦,别想了,咱们赶紧睡吧,明儿还得练舞。」
夏昭雪嗯了一声,换衣服睡进床里侧,想必是太累了,不一会就睡熟了。玉珺盯着她看了半晌,只想着前一世她死於非命的惨状,忍不住用手拂了拂她额头,「雪儿,姐姐这次一定带你逃出去,让你往後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半夜里下起雨来,滴滴答答打在落叶上,玉珺睡不踏实,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声响,她乍然醒来,只听院子里来了好一些的人来来往往。
她赶忙爬起来走到门口往门边望去,就见外头一片火光,花妈妈站在院子里,一旁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肩头扛着个人,看穿着是个男子,只是那身量窈窕,一看就是女扮男装。这会想必是中了迷魂药,昏昏沉沉地睡着。
一旁是个个头矮小的中年男人,身子敦实,可是笑起来一口黄牙,无端让人觉得猥琐,「花妈妈,你可得谢谢我,我这一下给你弄来了两个极品货色。」
「是是是,上回那个就是个刺头,这回这个……」
「话不是这麽说,虽说是刺头,可调教好了,可是一等一的。」那男人挤眉弄眼,笑着伸出手来。
花想容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啪一下摔在他手上,又狠狠地掐了下他的屁股,两个人笑得更加浪荡,「哪日我花想容在京师做出了名头,总忘不了你的好处。」
「那就谢谢花妈妈啦……」男人凑上嘴来就要亲花想容,被花想容一下子拍开了,他也不生气,转而去亲银票,末了望向玉珺居住的屋子。
玉珺从门缝中看,只觉得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指了指她的方向对花想容道:「那屋子里的那个小蹄子,虽然成色好,可是咱们主顾也说了,要赶紧给她开了苞才好,别因着小钱坏了大事。」
「是是是,你都说几遍了,我有分寸。」
玉珺听着眼皮一跳,主顾,哪个主顾?他说的小蹄子又是谁?
这屋子里只住着她和夏昭雪,夏昭雪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是被亲娘卖进来的,所以夏昭雪时常觉得很绝望,所以,男人说的人绝对不是夏昭雪。那,那男人说的小蹄子就是……玉珺心头一紧,前後两世被卖入妓院,上一世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涉世不深,被贼匪盯上才会遭此厄运,如今看来,她被卖入妓院却是有人操纵。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一下子惊出一身汗来,可是冷静下来,她却全是疑惑,母亲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进了京师之後直接来寻舅舅,可是她找到了舅舅家,他家的下人却直接将她轰了出来,她连舅舅的面都未能见上。
前一世她逃出妓院回到父亲身边後,曾经亲自上门问过舅舅,结果舅舅一脸愕然,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最终查出来,是玉府的管家擅作主张,将她赶出了门外。
也因着这件事,玉家管家被罚了半年俸禄,每每见到她也是一副愧疚的样子。因着心中芥蒂,她後来甚少见舅舅,可饶是如此,舅舅待她却是好的,她出嫁时,舅舅更是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这位主顾不可能是舅舅……玉珺的心头想法乱撞,喉咙口像是堵住了一口气。
可是若不是舅舅,会是谁呢?她来到京师,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认识她,除了到过玉府,道过自己的姓名、来历。为什麽会有一位主顾,单单针对她,要毁她清白?玉珺心里迷雾重重,只得按下心事。
那一头,花妈妈扭着妖娆的腰肢儿往里走了走,对看守院子的打手们道:「晚上都给我看好了。」又对一旁调教新姑娘歌舞的妈妈们道:「今儿晚上就给我伺候起……」
门外的声音渐渐退去,不出片刻,隔壁厢房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夏昭雪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待听明白声音,一下子缩到玉珺的怀里,「姐姐,这是又有人被卖进来了吗?」
「是呢,别怕。」玉珺抱住夏昭雪,两人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被关进来的那几天。
妓院里的妈妈有十大拿,阴、损、毒、辣、坏、凶、狠、真、假、快,哪个词都不是什麽好词。姑娘们叫她妈妈,那可不是拿自己当亲生女儿,新姑娘要被调教,第一下落不了下马威。拿水泼醒了,先上刑具伺候一遍,让你疼却落不下痕迹,痛极了,白日里该练功还是练功,到了晚上继续打。
那会玉珺和夏昭雪不从,险些被扒光了衣服扔进院子里让那些大茶壶、打手、杂役们白看,管教的妈妈说了,妓女不能拿自己太当人,否则就让她们尝尝不是人的滋味。好在玉珺学乖得快,赶忙拉着夏昭雪点头了,否则她一辈子真就折在妓院里,落下抹不去的阴影。
这下子隔壁的姑娘一身惨叫,怕是醒来,第一反应也是骂骂咧咧,声音越过厢房的墙透过来,是铃铛轻响、落雨敲窗般清脆的声音,听着毫无煞气,「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妓、妓院……你们是疯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啊!」
想必那些妈妈是用了鞭子,一下子打在她的身上,一时间没了声音。过了片刻,隔壁的门吱呀响了,有个妈妈走出来,对花想容嚷嚷道:「花老板,这姑娘皮子太嫩,一鞭子下去就晕了。我瞧她这身衣服、这气度,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老六这回给咱们的货,别是咱们开罪不起的主吧?」
「不能吧,他做这行这麽久了,懂得我的规矩,他也从未走过眼……」花想容有些迟疑,蹙眉道:「老六倒是有说过,这个丫头女扮男装在街头乱逛,旁人问她,她只说自己是外乡人。老六的人看她不熟悉地形,问亲戚朋友在哪儿也不知道,才敢下手。」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怕……」管教妈妈思忖道:「咱们这多了外乡来的姑娘,一天两天教不好,给我半个月,总是要服服贴贴的。」
「你办事,我放心……」花想容笑了笑。
外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隔壁厢房又热闹起来。听声响,像是那些妈妈拿水泼醒了那小姑娘,继续调教。
几次三番之後,那小姑娘挣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後,玉珺只隐约听到她喊了一句:「你们会後悔的,我是甯舒……我是甯舒郡主……」
那些妈妈们哄堂大笑,「你是郡主?你若是郡主,我可就是皇后了。咱们这进来的姑娘,为了逃出去,哪个不是花招百出。你说你是郡主,上回那个还说自己是公主呢。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嘴硬,早日从了才是道理。」
玉珺紧紧抱着夏昭雪,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同时却掺杂着一丝幸灾乐祸,外乡人,想必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盯上的。这些杀千刀的,专门对孤苦无依的可怜人下手,料定了她们没有靠山、没人心疼。只可惜,她是个真材实料的外乡人,隔壁的那位却不是。
重生之後的一切似乎都十分顺利,她几个时辰前还心心念念着隔壁那位,那人竟就来了。
花想容一辈子拐带了无数的良家妇女,怕是她想都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真的拐带了一位郡主。是的,郡主,而且是跟定国公府关系十分密切的甯舒郡主。当今皇帝有九个兄弟,最倚赖的就是庆王爷,而甯舒郡主就是庆王爷最宠爱的女儿。
玉珺之所以认识她,就是因为她上一世的婆婆,定国公的嫡妻是当今圣上的姊姊,甯舒郡主正经还要叫她一句姑姑。
那时候,甯舒郡主时常到定国公府玩耍,几回见到她总是抱着她胳膊喊嫂子。她极喜欢这位没什麽架子的郡主,後来她和李善均在外置了屋子,两方来往才少了些。
也是後来,李善均才零零碎碎跟她说起过,甯舒郡主有一次淘气,男扮女装离家出走,被歹人看上,险些出了大事,具体是什麽大事,李善均却讳莫如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珺却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後来机缘巧合,才知道甯舒郡主当时也被关在花想容。
彼时,玉珺感叹世事难料,当初若不是甯舒郡主被拐带到了花想容,王爷府疯了一般四处寻她,直到寻到了花想容,弄得花想容大乱,她也没机会趁乱逃跑。
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这一世,她又遇见了甯舒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