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刘士衡想了想,道:「反正我要去找老太太提给你工钱的事,不如同去。」
於是小俩口一起登车,头挨着头,手拉着手地坐了一路,直至安福胡同门前。
贾氏如今只得一间卧房住,连个会客厅都没有,因此一见苏静姗,还没谈正事,先把那抱怨的话讲了一箩筐,道:「在苏州独住一间院子住惯了,到这里还真是不习惯,你看,今儿因为我要见你,你五哥就得让到前院书房去。」言语间,很有些想要和苏静姗他们一样搬出去住的意思。
苏静姗谨遵刘士衡的指示,弯弯道道向来只藏在心里,嘴上只是直来直往,因此便道:「五嫂想搬出去住?这有何难,叫五哥和士衡一样去国子监读书不就行了?」
贾氏马上住了声气儿,沉着脸拨弄几本帐册,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来。
苏静姗心中偷笑,看来装个直肠子的傻大姊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这会儿贾氏就不再纠缠了不是?
此时贾氏假忙,她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贾氏连忙留她道:「七弟妹,我今日请你来,是有正事同你商量。」
听说是正事,苏静姗只得重新坐下,问道:「什麽事,五嫂请讲。」
贾氏听她语气平和,便露了笑脸,拿出几本帐册请她看,道:「上回十五妹私自出府,全因大太太不善用人,使了不得力的下人,所以我想着,该把这府里该换的下人都换一换才好,毕竟他们多半不是我们亲自挑选的,不知底细。」
她就是嫌钱姨娘挑选的人不值得信任呗。苏静姗明白了,却没去动她递过来的那几本帐册,只道:「五嫂是当家人,想换就换,我没有意见。」
贾氏听她说没有意见,马上高兴起来,兴奋地道:「七弟妹,你也觉着此法可行?那太好了!」说着,就拣出一本帐册递到她眼前,执意要她打开来看,道:「七弟妹,一共一千一百两银子!」
「什麽一千一百两银子?」苏静姗糊涂了。
贾氏道:「换人可不得花银子?再加上我们府里挑人向来严苛,所以价钱就更贵了,这一千一百两,还是我同人牙子讲了好几天的价钱,她才肯让步的!」
怪不得一大早就派人把她给请来,原来是为了要钱!苏静姗不高兴了,道:「五嫂,年底才交帐呢,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贾氏继续陪着笑,道:「七弟妹,我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不过这离年底也不远了,你不拘哪里省一抿子,助五嫂我度过难关,五嫂一定会感激你的。」
说完,见苏静姗没有反应,又诉苦道:「正是因为年底将近,却又还没到交帐的时候,所以手头才紧巴巴的。若不是府里的帐上实在找不出一千多两银子了,我也不会想到麻烦七弟妹。」
苏静姗此时的感受是,她还真只是个打工的,就连贾氏这个掌管财务的人都比她高上一等。她心里不痛快,就不想再坐下去,迳自站起身来,道:「五嫂,这不合规矩,你若是实在想要钱,就找老太太要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氏欲追出去,又拉不下这个脸,只得忿忿地扯着帕子,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苏静姗出了房门,拐了个弯,朝正房而去。此时,刘士衡赖在席夫人房里,吵着让她给苏静姗付工钱。席夫人享受着孙儿撒娇的乐趣,乐呵呵地看着他百般耍宝。苏静姗在外听了个动静,正想多听一会儿,小丫鬟却已进去通报了,她只得微提裙子,走了进去。
因屋里没有旁人,席夫人便指了刘士衡,对苏静姗道:「你瞧瞧他,为了给你讨几个工钱,都只差扮上相,唱戏给我听了。」又道:「你们小俩口缺钱不缺钱,我还能不晓得,你管着府里的生意,方便了七哥儿发私财,只怕早赚了个钵满盆溢了,这还嫌不够?」
「一码归一码!」苏静姗心里有气,马上就说了出来,「五嫂刚才还管我要钱呢,说是府里要换人,缺一千一百两银子,叫我提前支给她。老太太,您瞧瞧,我这都成了替府里做牛做马的人了,随便哪里差点银子,都叫我来出。一千一百两,对於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算多吗?府里的几个主子变卖变卖衣裳首饰,谁拿不出这个数来,怎麽不自己先填上,却要管我要呢?」
苏静姗看似是没头没脑地发了一通牢骚,但其实意思很明确,就是:公是公,私是私。她和刘士衡私下里靠着府里的生意发再多的财,那也是他们自己挣来的,不能由此就抹煞了她替府中做生意赚钱的功劳,更不能不给她发工钱。
这个贾氏才刚上任就生出事来,府里那麽多的下人,难道都要换掉吗?新来的人对府里的情况又不熟悉,可怎麽服侍人?
席夫人这会儿只想赶紧把贾氏叫过来问问,於是对苏静姗的抱怨就没了话说,只道:「若是要给你发工钱,那你五嫂应该嚷嚷着要了,还有先前的大太太,还有你婆婆……」
「那就都发呀,本来也该发,不然都是一样的主子,凭什麽有的累死累活还要背罪过,有的却能轻轻松松过日子?」苏静姗忿忿地道。
且说贾氏,她惦记那一千一百两银子,便来找席夫人说项,才走到房门前,正好听到苏静姗主张给她也发工钱的话,顿时喜上眉梢,把先前对苏静姗的愤恨抛到了脑後,大踏步地走了进去,笑道:「难为七弟妹还想着我们辛苦。」
苏静姗没有理她,只望着席夫人。
刘士衡更是不顾贾氏在场,拉了席夫人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晃。
席夫人哭笑不得,只得道:「你们只道发工钱是我一句话的事,却殊不知即便我开了口,这钱还是得先由七哥儿媳妇拨款给五哥儿媳妇,再由五哥儿媳妇来分配,可这一大家子人哪里不需要用钱,到时你们拿不出钱来开工钱,岂不是我这老太太的罪过?」
「只要老太太一句话,钱的事,不用您操心,反正不用您自己掏腰包为咱们发工钱。」苏静姗回答得颇具豪气,连贾氏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佩服。
「那成,掌管店铺的是赚钱人,每个月领三百两银子的工钱;当家人只管花钱,减一百两,拿两百两银子的工钱,如何?至於之前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因为功过参半,就不必补发工钱了。」
大太太已经被赶回了娘家,不发工钱也就罢了,怎麽却连二太太也不发?虽说她挪用过公款,可毕竟为府中操劳这许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席夫人此话一出,刘士衡就有些不高兴,偷偷地挪到苏静姗旁边,拉住她的袖子猛扯。
有什麽话想说就说,怎麽来求她?苏静姗觉得好笑,偏不动弹。
刘士衡急了,附耳道:「老太太不喜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我替她讲话,那工钱多半就是拿不到了,所以还得你出马。」
原来是怕适得其反,苏静姗明白了原委,便乐意帮他的忙,出声道:「老太太,大太太没当几天的家,不发工钱也就罢了,但不给二太太发工钱,我和五嫂怎好意思拿自己的那份?」说着,就拿胳膊肘去撞贾氏。
贾氏再同甄氏不合,也是二房的人,见状只得附和道:「七弟妹说得是,二太太是该拿工钱,不论多少,都是老太太的一片心。」
席夫人觉得她的话说得好听,脸上就露了笑,问她道:「那你说给她补发多少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