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三章
丰年可不是长大后才怕自己这嫡母的,她才几个月大的时候便知道怕了!庶女要从小辖治,长大后方能服服帖帖为我所用。三太太对此很有心得。
到了十一月二十九这天,谢流年过一岁生日。小孩子过生日当然不能大操大办,怕折寿、折福,不过是何离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而已。谢四爷命仆从抬了一箩筐铜钱出去,散给路过的穷人。
把三太太惊的。「小七过个生日,居然要散一箩筐铜钱?」三太太专程寻到四太太,拉着她的胳膊,一脸的怒其不争。
四太太温婉的笑笑,「这有什么。延儿、棠儿、锦儿,每个孩子过生日都是一般的。」又没戏又没酒的,不过是一碗寿面,散上一箩筐铜钱,这可算不上奢侈。
「孩子跟孩子能一样么?」三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小七那身份,给锦儿提鞋也不配!」当初买她亲娘进谢府,还没花上一箩筐铜钱呢。
四太太似笑非笑看了三太太一眼。小七身份是不高,可您又能高到哪儿去?二爷三爷生母都是婢女出身,要论出身,跟小七是半斤八两。
三太太本是一盆火似的,见四太太不兜揽,心也渐渐凉了,「弟妹你呀,真是年纪轻,心肠软!」悻悻而去。
西跨院,谢流年美滋滋吃了一小碗长寿面,一岁了,我一岁了!她还记得前世的谚语「岁半,端碗吃饭」,再过几个月就能自己吃饭不必再让人喂食,多么美好的事。
谢流年如今已会走路了,时常满屋子乱转,摔了交也不哭不闹的,爬起来继续走。谢流年走着走着,停下来仰天哈哈傻笑,上辈子走了那么多的路,从不知道原来走路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流年兴奋的向门口走去,她还不会迈门槛,只能掀开帘子露出个小脑袋。
门外青石砖路上,谢四爷乌帽珥貂,徐徐而来。看到五彩线络盘花帘下那张白嫩可爱的小脸,谢四爷微微一笑,小七会走路了呢,会走到门口迎接爹爹了。
「小七,看这是什么?」谢四爷走进来,把女儿抱到炕上,递给她一样东西。洋娃娃!金发碧眼的洋娃娃!谢流年眼睛发亮,把洋娃娃紧紧抱在怀里,含混不清的叫道「发发!」
她说话就是这样,见着谢棠年就叫「的的」。没法子,「哥哥」的音她目前实在发不出来。何离教过她叫「姑姑」,她很乖巧的点头,「不不」。
何离也过来看了西洋景儿,「玉郎从哪里买来的?我从未见过。这小姑娘眼睛是绿的?头发是金黄的?长的可真奇怪。」不过小七很喜欢的样子,大约小孩子还是喜欢新鲜玩艺儿。
「今儿我不是在门前散铜钱么。」谢四爷笑道「恰巧虞县令宴请张都督,邀我去陪客。这洋娃娃,是张都督送的。」难得做武官的人这般细心,知道小七过生,即命人回逸园取了这洋娃娃相送。
虞县令做人周到,也有礼物送来,不过是寻常物事罢了,不及这洋娃娃有趣。
说起来这张都督,不是四太太堂姐的小叔子么?也算是亲戚了,怎么从没见他上门拜望过老太爷、老太太?何离心中嘀咕。
不过她禀性谨慎,即便是对着谢四爷也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未开口询问什么。谢四爷的性子她最清楚,一向恬淡爱清净,不喜欢多事、多话的女人。
世上唯一一个对着他啰啰嗦嗦叽哩咕噜说上两车话他还不厌烦的女子,是眼前这个才满一岁的小女孩儿,这个容貌酷似他的小女孩儿。
谢流年抱了会儿洋娃娃,起身走到炕沿,冲地上站着的谢四爷、何离张开小胳膊。何离把她抱在怀里,谢流年先亲了亲何离,又凑过去亲了亲谢四爷。
谢四爷摸摸脸,成,总算没唾沫了。
次日谢四爷备了四样新鲜时蔬瓜果、四盒精致糕点、四匹大红羽纱、四份表礼,亲自去了逸园。沈迈依旧带着阿大阿二出门了,张雱出来迎客,身旁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小犬张屷。」
「我不是小狗。」张屷小声嘟囔着。真不懂,明明是小孩,非要说「小犬」。小孩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谢四爷微微笑了笑,童言童语,意趣实多。张家第三位公子眉目俊秀,神态可掬,颇肖其父,很好,很好。
叙过寒温,摆上酒水菜肴。如今天气寒冷,菜肴皆盛在银打的盆子中,用架子架着,底下一层贮了烧酒,用火点着,焰腾腾的暖着那里边的肴馔,却无一点烟火气。
虽是客居,却也如此讲究。谢四爷暗暗纳罕。
如果是出自那些屹立京城一两百年不倒的侯府却也罢了,偏偏出自东昌侯府,十几年前才出现的新贵。况且东昌侯还是盗匪出身。
张雱和谢四爷酒量都很好,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两瓶陈酿梨花白。张雱为人坦白直率,谢四爷也是光风霁月的性情,两人倒很是谈得来。
酒罢,捧上茶来。温润的莲鱼纹官窑茶杯,普洱茶汤色红浓明亮,香气九畹芳兰,滋味醇厚回甘。谢四爷细品了品,「茶好,水更好。」不是雨水,不是雪水,像泉水,但比泉水轻。
「晚鸿真是雅人!」连这个也能喝出来,张雱真心佩服,「这是玉泉山上的水。」玉泉水,号称天下第一泉,是皇家御用的泉水,寻常人家可喝不到。
「怪不得。」谢四爷微微点头。玉泉水「水清而碧,澄洁似玉」,水轻,淳厚甘甜,实属难得。
张屷在一旁小大人儿似的坐着,心中纳闷,「一样是水,有什么不同?丫丫一时兴起要学茶道,皇帝便送了十几坛子玉泉水给她,究竟和平常泉水也是一般无二。」都是泉水,能差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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