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举起右手(2)
车厢里几只拉着吊环的手,挡住我阅读广告海报的视线,我望着他们举起的手,突然想起以前阿德在玛格丽特里,和我讨论放弃柳丁男重新寻找新的恋人,以及我提议爱我的人举起右手的事。
“你到捷运车厢里数看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举起右手”
阿德的声音在我脑袋里反刍。
因为无聊,我果然认真计算起举起右手的人数,和举左手之间数目的差距,仿佛举右手的人数多我就能获得幸福似的。
这个无聊的游戏,于是开始在每天搭车上下课时,在我心里默默进行着,成为每天心情快乐与否的占卜。
“十一个举右手”
我于是屏住气息开始算那些举左手的。
“十二个”
我瞪着那个该死的第十二个人,仿佛他是扼杀我幸福的原凶似的。
第十二只左手的主人是个年轻小伙子,穿了条过时的嘻哈族垮裤,正专注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大概是我仇视他的眼神过于明目张胆,他原本轻松望向窗外的视线,突然若有所觉的回望向我。
我满脸不悦继续瞪着他,他以为是音乐响声过大影响了别的乘客,只好将耳机收起放进裤袋里。
然而,我具有毁灭性的眼神还是紧盯着他不放,他于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直到他换了右手攀着吊环,我才松懈对他严厉的视线。
“喂,下次别用左手抓拉环”
下车时我经由他身边警告他。
那位大姐倒底有哪里不对劲啊?我猜想那小伙子心里大概这么反问着自己。
仿佛是个预兆似的,那天我回到宿舍便收到阿德的紧急邮件,告诉我柳丁男已经病故的消息。
虽然这近一年来,已足够我做好柳丁男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心理准备,面临这一刻的来临,我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悲痛的情绪。
信还没看完,早已泣不成声了。
我抱膝瑟缩在屋里阴暗的一角,呆呆的等待黎明的到来。
那是史上最漫长的一夜,如果人类也有翅膀,我一定立即飞回台北。
柳丁男的葬礼之后,我休息了两三天便立即又飞回东京,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刚回日本的那天晚上,东京居然下起雪来了。
无声的天空纷飞而下的白雪,仿佛是柳丁男所赠送给我的特别礼物。
“柳丁男,你好吗?”
我仰望着飘雪的天空。
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吗?即使如此我仍希望一辈子都会记得他。
待在日本的时间比我原本所预期的还要长,感觉好像要待在陌生的异乡,我才能摆脱过去那些沉重的包袱似的。
阿德:我重新找到打工的工作了,在中华餐馆当女服务生,所以白天的课程少选修了几科,好方便我补眠。
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偶尔厨房人手不足,我还会被叫去充当助手,那些该死的烧卖,我直到现在捏起来还像颗贡丸。
因为老是挨骂,所以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烧卖了!
替我问候飞碟一家人。
我和阿德偶尔还是会通过电子邮件互道彼此的近况。
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因为距离的关系,以及我心里那层无法排除的障碍因素,从那时因误解分手之后,我们一直没再有进一步地交往。
柳丁男重新出现时,我没有选择阿德,如果因为柳丁男过世了,我才又重新回到阿德身边,那我岂不是太过卑鄙了!
夜间空荡荡的电车上,我正低头思索着这些窘困的爱情习题时,有个上班族打扮的大男生,突然站到我面前来。
“咳”
对方干咳了一声,似乎企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有病啊!
明明有位置不坐,干嘛喜欢站着。
“你不记得我啦?”
那男生举起右手抓拉环:”
你不是叫我别用左手抓拉环?”
“啊”
我想起他来了,他就是上次穿著嘻哈垮裤的小伙子,改变了造型害我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能用左手?所以每天都搭同一班车堵你,没想到却在深夜的电车里遇见你了”
男孩开朗笑着说。
我告诉了他有关车厢里占卜的事,顺便加油添醋一番,绘影绘声告诉他这是来自古老中国的秘籍。
“可是古代没有电车吧”
他一下就戳破我夸大不实的谎言。
“哎唷,这是为符合现代而改良的嘛”
我企图支吾过去。
男孩始终半信半疑的盯着我。
大概因为异乡的孤独感作祟,在电车里经常性的不期而遇之后,我和那个叫做宇治的男孩,便开始相约假日结伴出游,或是空闲时一起吃饭聊天,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我们便谈起似有若无的恋爱来。
倦鸟还不归巢吗?阿德在电子邮件里这么催促我。
或许我是该回台北了,然而我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足以说服我的理由回去。
我正打算和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求婚,也请祝福我吧。
原本收到阿德邮件时的快乐心情剎时冻结,似乎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阿德已经另外有了喜欢的人了吗?虽然他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但我心里总觉得好寂寞,好像自私的认为,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即将失去了的那种感受。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对阿德的感情,从未曾因距离或时间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