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代的贾政(2)
试举二例如下:“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有的说“叠翠”,有的说“锦嶂”,拟了不止几十个。宝玉却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众人夸奖,“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所谓“再俟选拟”,其实就是拍板定稿了。接着到了水边一亭,有清客说题“翼然”,贾政驳回,自拟“泻玉”,贾宝玉又是一番宏论惊人,最后自题为“沁芳”。贾政并不因为儿子的否定而恼怒,颇宽容地命他题一副七言对联,宝玉“机上心来”,念出“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此后的园中题额作联,父子之间似乎达到了某种心灵的默契,亲切和善,互相切磋。虽说在众清客和儿子面前,贾政不得不摆一点父道尊严的架子,间或断喝一声,但喜悦之情却是难以掩盖的。这就说明贾政在青年时代,也曾以诗词歌赋抒发性灵,描写风月,寄托过许多浪漫的情愫。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在森严的封建礼教的挟持中,迅速地“改邪归正”,着意于仕途经济的学问,有意泯灭鲜活的情感的冲动,请听听他的自白:“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在贾府的中秋月夜,贾政居然热心参加了贾母所倡导的“击鼓传花”的游戏,这对一向端庄严肃的贾政来说,是颇为难能可贵的。这说明他身上年轻时好玩耍喜游乐的遗风流韵依然存在,积压心底的情感波涛并未完全僵死。书中还多次写到他主动要求参加贾母和孙儿孙女们的游戏活动,都因贾母怕他在座,影响后辈们的玩兴而被拒绝,贾政曾说过母亲“偏心”的话,以表示自己的遗憾。这次“击鼓传花”,“鼓声两转,恰恰在贾政手中住了,只得饮了酒”(第75回)。接着又被罚说笑话一个,想不到一向正儿八经的贾政,竟说了一个颇为卑俗的丈夫怕老婆的故事。不妨录下,以探贾政心迹: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陪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更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第75回)这个笑话引得贾母和众人都笑了,此中当然包括他的子侄们在内。在此时此刻,贾政当然是解除了心头的“监督”机制,露出了一个较为真实的“本我”出来,与长辈和晚辈同等地处于一种亲昵而戏谑的氛围之中。同时,这个故事的内涵,又披露了潜意识中被压抑的对**的种种冲动,可以推测,在青年时代,他是爱谈论女人,或喜欢接近女人的。在书中,可以与贾政作为映照的,则是甄宝玉了,原先的那种“古怪脾气”,渐渐改去,一心于仕途经济,可见封建礼教的赫赫声威。而与之为反衬的,则是他的儿子贾宝玉,在叛逆的路上愈走愈远,丝毫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