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红齿白(二十六)(1)
马上就要过元旦了。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虽然中国人对“新年”的热切程度远不及“春节”,但熊人一的母亲还是打了电话,叫他来包饺子。熊人一的公司彻底破产了,李迦等人也都弃他而去。这阵子,他手里头紧张,连给母亲买点儿补养品都没钱(爷爷前年去世了,要不然他还真的愧对“江东父老”呢)。但他还是“的”到了母亲家门口,不想让她老人家为自己担心。熊人一正两手沾面呢,听见手机响了。这部掀盖儿的“诺基亚”手机,是他惟一剩下的、多少有点儿身份的财产。是熊入一!哥!她在电话里张口就是一声。熊人一张口结舌。哥,咱爹想见见你!熊入一又说。熊人一看了母亲一眼,赶紧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小声地问:你先别着急,事情都搞清楚了没有?那还有假!熊入一的声音跟电磁波一起“吱拉”着,怪不得那天我一见到你,心里就有感应呢。熊人一一边听电话,一边隔着玻璃窗瞅母亲的脸色。咱俩肯定是同父异母!我把你的照片和生辰八字给了咱爹后,他老人家终于承认以前曾有过一个儿子……熊人一沉默着。你抽时间来俺们乡下一趟吧!这个,我考虑考虑。熊人一犹豫着。还考虑个啥?咱爹已经七十多岁啦,他特别想见到你!那好吧,你先把确切地址告诉我。公司最近有些特殊情况,等忙过了这一阵儿我就去!熊人一合上手机盖儿,走进屋子。看了看母亲,既不吭声,也不包饺子,只一个劲儿地发愣。母亲看出他有心事了,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想你儿子了?没,没。熊人一支吾道。哎,你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母亲说着,就要掉泪。没事儿!我没事儿!熊人一赶紧劝道。过了一会儿,熊人一突然开口道:妈,您就把实话告诉我吧。我爹,到底怎么回事儿?母亲惊讶地望着他。熊人一只好把刚才接电话的情况讲了出来。母亲老泪纵横……说来话长。我和你爹是在戏班子里认识的,那时候县晋剧团正招演员。恰好你爹他们村儿闹蝗灾,他是个孤儿,逃荒要饭到这旮旯。你爹人样儿长得英俊,嗓子也不错,还有一手儿吹拉弹唱的本事。一眼就让老团长相中了,让他在幕后拉起了二胡,还认了个“干儿子”。你娘我呢,是剧团里的当红花旦,唱主角的。有一次演武戏“穆桂英挂帅”,我在走场的时候,头上戴的“**翎”不小心扫到了你爹的眼睛。我没觉察,继续演。你爹当时也没吭声,一直坚持着演完这出戏。那次,我们互相配合得很好,为剧团争得了荣誉,得到了县里的嘉奖……过后大家伙儿才发现,他的眼睛早就红肿得像水蜜桃儿了。老团长更是心疼,把我叫来训了一顿。你爹还一个劲儿地为我说好话。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背地里朝乡里医生要了些纱布,用温水蘸了给他擦眼睛,还帮他打水、打饭、洗衣服什么的。等他眼睛好了之后,也主动帮助我提水、和煤泥儿什么的。当时我有一个相好的,也就是彼此看着比较顺眼吧,还没到悄悄拉拉手的程度。可有人就在背后撺掇,说我是他的“对象”。对象就对象吧,我们那时候思想保守,觉得正反都一样:好,就在一起;不好,也没什么。这件事后,有一天,我对象到宿舍里找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要告诉我什么花边新闻似的。那时候剧团里流行桃色事件,也盛行各种风流人物,经常有一些女演员跟领导们打情骂俏的。可我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喜欢以讹传讹,没事找事。我是凭自己的实力演唱的。我刚一口气翻完一本台词儿,正犯着困哩,不小心歪在枕头上睡着了,至于他都说了些什么却一句也没听清。我对象不高兴了,指责我没把他放在心里。我也不知怎么的,就顶了一句:其实咱俩也没什么!是,咱俩没什么!那你跟那个姓熊的怎么回事儿?他怒气冲天,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一听就火了,故意高声说道:我看上他了!哼,我就知道是这样,别人背地里都议论成啥样儿了!你,你也不管我的面子往哪儿摆,你从来没对我那么好过!别人都议论什么了?让那些“狗娘养的”议论去吧,我才不怕呢!我骂骂咧咧地,又加了一句,你的面子?你的面子怎么了?大男子主义!他一扭头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刚一出门,熊天沉,就是你爹,进来了。我气乎乎地,不理睬他。熊天沉说话了。他说妹子呀,我不知道自己会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等我把他给追回来,你向他赔个不是吧。我正在气头上,就说:别,你别追,让他去吧!这一来,熊天沉更觉得自己罪不可赦,简直不知该怎么对我好了。我看他那副窘样儿,心里觉得挺可怜。我那个对象不是说吗,有人在背地里偷偷议论我和姓熊的”俩人之间的关系?好啊,我今天就跟他好,看他们还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