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徐素华命人把一碟子炒红根菜放在张劢面前,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睛,「乖,吃青菜会越来越漂亮的,姐姐才喜欢你。」
张劢看着她的眼神,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又是爱、又是气。看我晚上怎麽收拾你!张劢瞪着徐素华,恶狠狠挟起一筷子青菜,恶狠狠吃了下去。徐素华做出害怕的样子,哎哟,你这样会消化不良的呀。
晚饭後,新婚夫妇陪着师公华山老叟到了离嘉荣堂不远的清扬院,「师公,您住这里好不好?离我们很近。您平日爱玩的都给您备好了。师公,您中不中意?」
华山老叟喜之不尽,「中意、中意!」阿劢是个好孩子,女娃娃也是个好孩子,替师公想得真周到。虽然非常中意,他还是坚持要回平北侯府。留下?才不呢。两个孩子燕尔新婚,老头子跟着添什麽乱。
拗不过华山老叟,张劢和徐素华只好坐上车,送华山老叟和张橦回平北侯府。马车很宽大轩敞,四个人坐上去也松散得很。
「你俩何必跑这一趟呢。」张橦笑道:「我有师公这样的高手保护,你俩竟然还不放心。二哥、二嫂,你俩对我这唯一的小妹,实在太过关心爱护了,惭愧、惭愧。」
「自作多情。」张劢离她近,伸手揉揉她的头,「我和你二嫂明明是孝顺师公好不好,橦橦,没你什麽事。」
张橦坐到徐素华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告状,「二嫂,二哥老是欺负我!小时候,娘亲要打我,爹爹把我举得高高的,娘亲乾着急构不着,没法子。你猜怎麽着,二哥要去做梯子。」搬梯子过来,不就能构着了吗。
徐素华失笑,这兄妹俩,一对活宝!橦橦想必是顽皮淘气闹了祸,娘要打,爹舍不得。仲凯也不省事,竟想着做梯子去,「能不能请教下。」徐素华强忍着笑,「你做了梯子,打算架在哪儿?」爹爹手中举着妹妹,你架梯子……怎麽个架法?
「这还用问。」张劢故做鄙夷状,「自然是架在爹爹身上了。」除非爹爹靠着墙,要不然我只能架到爹爹身上。
华山老叟率先捧腹,车厢里一片大笑声。
等到了平北侯府,爹娘、兄嫂都在,笑意盈盈,温暖和谐,张劢和徐素华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又不想走了。张并陪他师父华山老叟下棋,张勍、张劢兄弟二人在一旁观战。傅嵘和张橦埋头研究珍宝阁的时兴首饰,徐素华坐在孟悠然身边,说着家常。
孟悠然拍拍徐素华的小手,「做魏国公夫人,不容易吧?」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要面对着几十口子近支族人,管着几百号仆役、侍女,不是不操心的。
「做谁是容易的呢。」徐素华乖巧地笑,「不拘什麽人,总会有烦恼的。遇到烦恼人、烦恼事,能置之不理便置之不理,若实在躲不开,应战便是。」做魏国公夫人不容易,那麽像徐素敏那样、像徐素心那样,她们容易吗?各有各的挣扎,各有各的无奈。和她们相比,自己是很幸运的。
孟悠然笑咪咪夸奖,「豁达的好孩子。」当初向徐家提亲的时候,徐郴夫妇颇有若是平北侯府二公子,则可慨然许婚;若是魏国公,大费踌躇之意,可见徐家是不待见魏国公府的。徐素华却丝毫不以为意,甚好、甚好。
「您过奖了。」徐素华娴熟地拍着马屁,「有您这样慈爱的婆婆,我自然有主心骨。便是我真错了一点半点,您也能替我圆回来。都说做人儿媳艰难,我看呀,有位好婆婆,做人儿媳轻松惬意得很。」
孟悠然一乐,故意板起脸,「做人儿媳妇轻松惬意,这还得了。打明儿起,我便严厉起来!」
徐素华做畏惧状,很胆怯的样子,很胆怯的声音,「别呀、别呀。」两人皆是粲然。
「十二妹妹,招人怜爱。」徐素华有意提起,「这麽灵透的姑娘,小小年纪便会看人眼色说话,我跟她差不多大的时候,只会撒娇撒痴,任事不懂。」
孟悠然慢慢说道:「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和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大不相同;爹娘能干的孩子和爹娘平庸的孩子,也是大不相同。阿妩之所以格外懂事,是因为她没有依靠。」亲爹没出息,亲娘暗昧无知,净会拖後腿。她谁也靠不上,自己再立不起来,可怎麽办呢。
徐素华凝神想了想,语气平静地开了口,「娘,有一点,我不大想得通。太夫人嫡子早亡,没有留下子息,这许多年来,为什麽她始终没有过继孙子?」她如果要为早亡的嫡子张慈过继儿子,族中不知多少人急着、抢着要把孩子送过来呢,林氏十分豪富,做她的孙子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个时代,很重视上供这件事。人活着要吃饭,死後到了阴间,也要有子孙供碗饭吃,否则等着在阴间挨饿吗。生前事,死後事,都是让人关心的大事。
「她一直在冷眼看着人选,可惜,没有入眼的。」孟悠然很客观地描述着,「张慈才过世的头几年,族里不少人家明着、暗着亲近她,带年幼的小孩子给她看。不过她嫌弃这些小孩子资质平平,不肯吐口。」或许在她心目中,谁也不配做张慈的儿子吧。
原来如此。徐素华一脸甜美笑容,「娘,我不懂不会的事太多了,您别嫌我笨,慢慢教给我。我虽笨,一定会用心学的。」
「谁笨?」张劢瞅着这边的动静,棋也不看了,慢悠悠晃了过来,「咱家什麽时候出小笨蛋了,来来来,让我观一观。」
孟悠然笑盈盈看着小儿子,笑容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劢劢你就信口胡扯吧,阿迟若是回家跟你算帐,可没人给你帮忙,儿子,老婆你自己哄吧,娘亲爱莫能助。
正好华山老叟他老人家棋下得不顺,看样子要输,闻言棋也不下了,笑嘻嘻看过来,「哪有小笨蛋、哪有小笨蛋?我也要观一观。」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地随手拨了拨,棋子被拨乱了。
「师父您……」张并胜利在望,正聚精会神琢磨趁胜追击呢,却被耍了赖,未免瞠目结舌。
张勍有眼色,淡定地开始收棋子,「夜了,该歇了。师公、爹爹,我来收拾残局。」
华山老叟赞赏的、笑咪咪的看了张勍一眼,又得意地看了张并一眼,起身冲徐素华这边走过来,「女娃娃,师公的鞋子,可想好样式没有?一定要双威风凛凛的。」
徐素华从容不迫地答应着,「那是自然。师公,给您做双高沿儿皮靴如何?用鹿皮或羊皮,又轻巧又软和,还很好看。」
华山老叟眉花眼笑,「成啊,只要能配我的大红袍、束发冠,就成。」
张并无语。师父您是纵横天下的英雄豪杰,华山派的耆老,却跟个小孩子似的慌过年,热衷於新衣裳、新鞋子、新发冠……师父,明儿我特意出去一趟,给您多置办些烟花爆竹回来,让您玩个够。
眼看着时候实在不早,张劢和徐素华只好起身告辞。华山老叟恋恋不舍的,很想再跟着回去,我家阿劢和女娃娃多有趣、多好玩呀,但是想到一件重要事情,他果断停下脚步,管住了自己。
回到魏国公府,并无他事,沐浴上床歇息而已。第二天徐素华正浏览着请年酒的名单,坤甯宫来了宫使,传皇后懿旨,「太夫人林氏年事已高,免予元旦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