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徐郴微笑看一眼徐素华,「女儿,你只须听命於爹娘、兄长,旁的都不用理会。」京里那女人手伸得很长,居然打起我家阿迟的主意,不知死活。阿迟,乖女儿,莫害怕,你有爹娘、兄长在,吃不了亏。
徐素华放了心,冲着徐郴和陆芸讨好地笑笑,「爹娘最疼我了。」甜言蜜语几句後,步履轻快地回了房。爹和娘都靠谱,我高枕无忧!
徐郴和陆芸目送女儿走远,陆芸轻轻说道:「不知不觉,阿迟都长成大姑娘了。」阿迟身子长开了,更好看了,可是烦恼也跟着来了。眼下还不知道继夫人打的是什麽主意,九成九是要对阿迟不利。
徐郴笑道:「什麽大姑娘,阿迟还小。」还没及笄呢,就大姑娘了。
陆芸幽幽叹了口气,「在咱们眼里,阿迟自然还小。可在继夫人眼里,只怕并非如此。」
徐郴哼了一声:「咱们的闺女,大事小事都是咱们当家,谁也不能越俎代庖。」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没听说过祖父母之命的,我闺女的事,我说了才算。
陆芸温柔笑笑,「好,咱们说定了,闺女的大事小情都是咱俩作主,旁人不许管。」
徐郴点头,「那是自然。」家产、恩荫这些都是小事,从京城避到南京也并无不可,可若事涉儿女,定是寸步不让。
晚饭後,徐述、徐逸眼巴巴瞅着徐郴,样子很有几分可怜。徐郴故意想了想,「月下听笛子,一定有趣。」
徐述、徐逸眼睛一亮,跑过去拉着徐逊,「哥,吹笛子!」徐逊笛子吹得可好了。
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殷勤相问,徐逊也不忍心拒绝,「好啊,吹笛子。」这晚的月光分外柔和,微风分外凉爽,笛声分外悠扬,一片清香之中,徐家诸人,清梦甚惬。
秋风渐起之时,徐郴夫妇遣了老家人起程赴京,为继夫人送寿礼。徐氏父子的亲笔书画,汪洋恣肆、神采飞扬;陆芸亲手绣的花开富贵绣屏,金楼千层、富丽堂皇。这样的寿礼送过去,雅致得很,定是一片赞誉之声。
天气凉爽,徐素华变得爱出门了。各府有诗会也好,有花会也好,只要送了请帖给她的,一律赴约。陆芸笑话她,「我闺女总算不躲懒了。」一个夏天她都懒得出门,窝在家里享清闲,敢情是嫌热呀。笑话完,便忙着为宝贝女儿制新衣衫、打新首饰,兴兴头头地打扮徐素华。
晚上徐郴回家,陆芸笑吟吟拉过他,「伯启,这是才给阿迟制的新衣,好不好看?」
徐郴跟同僚喝了酒,微带醉意,「好看,很好看。娘子,咱家两位美女,都该好生打扮才是。」怎麽只打扮小美女,不成不成。
陆芸晕生两颊,娇嗔地横了丈夫一眼。徐郴虽是醉了,笑容依旧优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支卷荷碧玉簪,慢慢替陆芸插在发髻上,微笑端详,「这支簪温润莹澈、清丽不俗,只有我家阿芸配戴。」陆芸眼波流转、嘴角噙笑,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许久,手牵手同去沐了浴,共赴罗帏。
第二天,直到徐郴起身去了衙门,陆芸才後知後觉地想,「昨日答应过阿迟,晚上给她裙尾绣几朵兰花的。这可怎麽好,今儿阿迟要到程家去。」昨晚本该是自己在灯下刺绣,伯启在一旁闲坐饮茶,谁知却会……陆芸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起霞色。
徐素华快活地走进来,「娘,绣好了吧?」这还用问吗,娘对自己的事一向最上心,肯定早就收拾停当了。
陆芸有些尴尬地笑笑,「女儿,我竟然给忘了。」
徐素华嘻嘻笑,「无妨、无妨。像我这麽美丽的小姑娘,穿什麽都会很好看,风华绝代、艳压群芳。」一边吹嘘着,一边殷勤请教陆芸,「娘,我穿这件秋香色的宽袖短衫好不好?」
陆芸悉心替她挑拣着衣衫、首饰,打扮好了,命众多婆子、侍女跟着,前呼後拥地去了程家。
程家在杏花村,距离并不远,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也就到了。徐素华的马车才到程家门前,早有管事婆子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见礼,请徐素华换了轻便小轿,坐到垂花门前,垂花门前又有管事婆子迎接,殷勤让至内宅。
今天程希是小主人,她下帖子请了十几位少女前来程家桂园赏桂花。终年常绿的桂花树枝繁叶茂,绿叶间金栗点点,清香四溢,令人心醉。客人们或是在树下品评,或是在湖畔垂钓,或是在亭中安坐。程希一身淡雅的浅碧衫裙,巧笑嫣然,来往於各处,热心周到地招待客人们,桂园中秋风沉醉,入目皆是清雅和气。
如果说有不太和谐的地方,就是跟着程希,寸步不离的庶妹程帛了。程帛小程希几个月,是程家二小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她站在程希身边,本来也算是美人的程希便黯然失色。从相貌上看,程帛应该有位异常美丽的生母。
徐素华和冯姝、冯婉闲坐亭中,品茗谈天。冯姝、冯婉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向来亲近得很。冯婉年纪尚小,未免天真直率一些,「也亏得阿希涵养好,始终笑得这般得体。」好像身边没有容颜绝世的庶出妹妹一样。
冯姝微笑,「婉儿,原应如此。若换了你是阿希,也只能这般仪态万方地微笑着,出不得恶声,现不得恶容。」要发脾气,关起门来发,不能到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徒然给人添了饭後茶余的谈资,徒然成为诸人的笑柄。
徐素华专心品嚐清香宜人的桂花糕,并没开口说话。
冯家也是有庶女的,冯姝是大小姐,冯婉是三小姐,冯家二小姐芳名冯婷,生得清秀,性情又伶俐,颇得冯父的宠爱。不过冯太太有心计,极少命冯婷出门做客,故此冯婷一直不为人知。程希也好,冯氏姊妹也好,多多少少都会有庶出姊妹带来的烦恼。
徐素华却不同,她是徐郴夫妇唯一爱女,独享爹娘的关怀爱护。因此,身为嫡女该如何对待庶出姊妹,徐素华毫无概念,根本没有高见可讲。
偏偏娇憨的冯婉不肯放过她,「徐姐姐你说呢?」冯婉想起庶女,想起那个自己要叫二姊姊的人,心中就有几分焦躁。二姊姊总是围着爹爹转,爹爹冲着她笑得分外慈爱,凭什麽啊。
徐素华惬意地喝了口清茶,「婉儿,方才你说什麽?对不住,没听清楚。」冯婉小姑娘,你先把自己的问题明确一下好不好,你来清晰讲一遍你的问题,我才好决定怎麽回答。
冯婉顿足,「我是说……」着急地看着徐素华,後面却说不下去了。
冯姝微笑,「婉儿想必是要问,水晶桂花糕味道好,还是芝麻桂花糕味道好。」
徐素华笑咪咪,「原来婉儿要问这个啊。依我看,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好看又好吃。」把一盘水晶桂花糕推到冯婉面前。
冯婉张口结舌,看看自家大姊,看看一脸笑容的徐素华,郁结地吃起桂花糕。
「婉儿乖。」徐素华笑着夸奖。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那个开口想要答案的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问什麽。
程希独自一人盈盈而来。冯婉正无精打采,见状马上来了精神,「阿希,你妹妹呢?」你怎麽把她甩掉的呀。
程希款款坐下,「我特意请了鲁少卿、吴守备家中的庶女,如今命她陪着玩耍。」身分相近,相谈甚欢。
冯婉眨眨眼,「阿希你好厉害。」知道庶妹要跟来赏桂花,就提前请来别人家的庶女,不动声色把庶妹推了过去,并没碍着什麽事,甚好、甚好。
程希淡淡一笑,纤纤玉手端起细腻温润的定窑白瓷茶盏,慢慢喝着茶。在座四女之中程希年纪最大,今年十五岁,却尚未定亲。程帛只比她小几个月,今年也是十五岁,都要议亲事。程帛的生母秋姨娘担心程帛说不上好人家,想方设法撺掇着,让程帛时常出来见客。自己往後若想要份清静,怕是难了,程帛定会时时刻刻跟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