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期的春天(十二)

冰川期的春天(十二)

和任远相处有日,伊莲觉得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以前的无数次恋爱,或是轰轰烈烈,或是缠绵缱绻,虽然都灰飞烟灭,好歹留下了些深浅不一的伤痕。这次她却有种奇怪的预感,两人最终能成眷属倒好,假若不成,只怕连一点记忆,哪怕是痛苦的,都不会存留下来。难怪她此刻激情无处可寻,倦意又迟迟不至,任远绝不是磁铁,却还有股若有若无的吸引力,至少让她觉得安全、轻松,就好像咖啡虽香醇浓烈,但咖啡因的效力一退,难免会昏昏欲睡,长久不补喝,更会偏头疼,而任远……就像杯白开水,虽寡淡无味,但又解渴,又安全。伊莲把感觉告诉了洪小姐,洪小姐又告诉了蔡文彬,蔡文彬说:“‘深浅不一的伤痕’?这算什么?任远有两个大大的溃疡,说不定到现在还流脓呢,你说,他会那么急冲冲地再造一个么?”真的,急冲冲已经从任远的辞典中消失了:他总是慢吞吞的。和伊莲一起走在街上,两人就像龟兔赛跑,伊莲活力十足,总能健步如飞;任远则像京戏台上的官人,一步一个脚印,唯恐扭了脚脖子。两人一道逛商店,伊莲已经在店里兜罢一圈,任远才刚刚跨过门槛。高速公路上,伊莲喜欢开在快车道上,而且不停地换道,超过所有挡在前面的车;任远虽有一辆马力十足的Acura,开起来却像缺齿掉牙的老爷车,总在最慢的车道上徐行,礼让三先,伊莲坐在他身边,恨不得自己出去跑,也会比乘他的车快些。伊莲和他理论,他就开始背诵高速公路交通事故的统计数字,最后让伊莲自己做生与死的选择。最让伊莲无奈的是,任远枉活了三十多年,似乎缺乏一些常识。她绝不是那种阴晴不定的女孩子,但任远仍是无法掌握准确的天气预报。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不会巧言抚慰;她欢快兴奋时,他不会趁热打铁。这恋爱仿佛只是伊莲一个人在谈,喜怒哀乐都是她一个人的。有时她实在忍不住,想爆发一通,就此放弃,但柳眉倒竖地站在任远面前,仔细看过去,他的双眼中分明现露出温存无限,这才明白,自以为尝尽了恋爱百味,到头来,偏偏被这种不冰不火的温暖劲儿吸引住了,于是她想: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吧。洪小姐知道伊莲的恋爱经验远比她丰富,但她自忖理性上高出一筹,分析道:“这任远三十好几,长相家财都有限,又离了不知多少次的婚,见了你这样的青春美女,应该像当年追hightech(高科技)的IPO(首次公开发行股)那样追得紧紧才是,这么不温不火的,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啊呀,不会是身体上有问题吧?”伊莲确是被吓了一跳,听洪小姐继续说:“难怪这么多女的都和他离婚了。”和任远交往至今,两人还没有过分亲密过,这让伊莲更害怕了,埋怨说:“可都是你和小蔡搭的桥,小蔡不是他的好朋友吗?怎么不早提醒我?”洪小姐说:“小蔡是男的,怎么会知道任远身体上有没有毛病?”任远的身体是否有毛病,属于绝对**,笔者也无从得知,但任远的心思,和他相熟的都能猜个大概。正如小蔡所言,早年的两次婚姻给任远留下两个大大的溃疡,而且是恶性的。久病成良医,任远虽然没修到妙手回春的能耐,倒是学会了预防为主。他忘不了妈妈的金玉良言:“一个人在外,要会照顾自己。”于是他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行事稳重,更在身边和心遭围上了层层栅栏。层层的栅栏环绕九曲,像座迷宫,要入这迷宫,急不得,需得让任远那保养滋润的温暖双手牵引,一步步缓缓摸索而入。伊莲的生日在即。任何女孩子出生之时,父母都不会想到,这个日子会被用来锻炼许多和自家毫不相干的男人的记性。男人的记性偏偏没有一个好的,任远也不例外。洪小姐早料到了,暗暗为伊莲庆幸,庆幸她总算有个痛下决心的机会,离开任远这个没滋没味、无情无义、又可能有身体缺陷的小子。蔡文彬也料到了,听洪小姐幸灾乐祸地说起,便做了间谍,提醒任远。任远暗叫好险,问道:“我该怎么办?”蔡文彬这才知道任远无可救药,仔细想了想,说:“我的一个客户,在LakeTahoe(太浩湖)边的山林里有幢木屋,这个周末你把它租下来。虽然最近天还暖和,你们滑不成雪,但享受一下自然风光、野林乐趣还是蛮好的。伊莲一定喜欢。”伊莲听任远建议一起到太浩湖边渡周末,果然喜欢,心想或许就有机会能解开那个“身体缺陷”的疙瘩,于是早早将几件性感的内衣装入皮箱。任远再木讷,也想到了孤男寡女独处的微妙,但他有两个项目要同时在周五交差,一时又不及细细憧憬。周五一过午,伊莲便告了假,淡淡地补了妆,等着任远的电话。殊不知任远正焦头烂额:同事安德鲁一直报喜不报忧,直到临交差,才坦白有一部分源码怎么也没法整合入产品。任远无奈,只好亲自出马找bug,同时告诉伊莲只怕今晚不能成行,明早方能动身。伊莲也是在IT公司里做过牛马的,知道任远不会夸张,虽然心中不乐,又不便发作。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地涌上来:他不会是有意拖延,以免身体的毛病早日露陷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一晚做尽了噩梦。任远倒没有食言,周六一早就来接伊莲,伊莲恨不得立时将任远拖入家来,体检一番。她一边暗笑自己的傻念头,一边微笑着坐入任远的车里,心想:不过再等几个钟头,就真相大白了,急什么?任远显得比伊莲更有耐心。Acura依旧不紧不慢地缓行在80号公路上,许多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都轻松地驾车超过了他们,回头向他们骄傲地笑,骤觉拾回了几年青春。出了美国峡谷,路边秋日的景致就再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灰黄色的山丘过后就是灰黄色的无垠原野,此时入眼最鲜艳的颜色就只剩一片天蓝。一眼望去,蓝天高远无比,攀不上,更无穷尽。伊莲想起,不过是两年前,自己还感觉有无限的潜能,能攀上天外之天,如鲲鹏振翅,做九万里之逍遥游,如今却只能像任远的Acura一样慢吞吞地走,还不知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激情一夜或是身体缺陷,能得到个浪漫永久的爱吗?更令她发愁的是,由于州政府天文数字的透支,教育经费预算的大裁减在所难免,已经有谣言传出,一旦州长选举结束,学校就要开始裁员,自己是非紧要人员,必定是在被裁之列。“我忽然觉得好累哦。”伊莲说出了心里话。任远也没多想:“是吗?你不是在帮那个中学维护网站吗,据说你蒙着眼睛都能做,这么累啊?昨晚我加班到半夜一点多,才叫累呢。”“你真笨哦,不是这个累啦。”伊莲没好气地说,心想:“好像有什么了不起似的。”也开始更深刻地理解为什么任远至今单身了。任远说:“那是怎么累啊?我知道了,你锻炼健身太过火了。我早就说了,有必要在健身房里一泡两三个钟头吗?书上说了,运动过量对关节、心脏、肌肉都不好。这样吧,等到了山里,咱们什么都不干,你好好睡他两日两夜。”伊莲暗道:“老天哪,他身体要没有毛病才叫怪。”冷笑说:“不用了,我现在就打个瞌睡,等到了山里,就变成个母老虎。”昏昏欲睡之中,伊莲忽然被任远的手机铃惊醒。任远开车时打电话,从来用的都是免提装置,伊莲也是不知多少次听他背诵过边开车边打手机造成的车祸统计数据。任远立刻听出是胡成章的声音:“是老胡吗?你的声音听上去怎么不大对头?”“我发烧了,烧得稀里糊涂的。”“有事儿吗?”胡成章哼哧了好一会儿,说:“你知道吧?季岚被layoff了。她们这个组本来就是靠那个公司的合同吃饭的,他们帮人家做假帐,账算得一塌糊涂,最近那个公司越来越撑不住,SEC注1又来调查,那公司一看季岚他们做的账,一塌糊涂,就把他们整个裁掉了。当然,季岚没有太多错,都是她老板的意思。”“真是一塌糊涂,你就因为这个发烧了?不够坚强。”任远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只好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怎么会嘛。季岚前些天拼命找,总算找到一家小公司,也是因为算账算糊涂了,急需人手,临时帮忙,她就立刻上岗了,结果被老板逼着周末都要加班。”任远心想:“才出糊涂,又入糊涂,这不是越来越糊涂了?”嘴上说:“能那么快找到工作就蛮好了,周末加班就加班吧,我昨天还加班到半夜呢。”伊莲听他又提这个茬,气又上来了。胡成章说:“是啊,她今天要不去加班,肯定被炒鱿鱼。何况现在这个位子只是临时的,她还想表现积极,希望能得到个稳定的位子。可是我爸妈今天回国,我病成这个样子,稀里糊涂的,又不敢开车,即便开了,一定比你开得还慢……稀里糊涂,会很危险的。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送他们去一下旧金山的飞机场……我昨天就病了,本来想着今天挺一挺的,谁知一早起来,人更加稀里糊涂了,也没有和你事先打招呼,你方便不方便?”任远问:“几点钟的飞机?”“下午一点多。”“那来得及,我方便的,这就到你们家去。”伊莲几乎跳了起来:“你要到谁家去啊?”任远将原委说了,伊莲恨恨道:“你跟他说我们要去LakeTahoe的呀,跟他说我们已经快到Sacramento(沙加缅度)了呀,你怎么不说呀?”“我们离Sacramento还有几十英里呢,我怎么能乱说呢!再说,送完他们,不过是下午一点多,我们还是能在天黑前赶到山里的,就因为这个不帮忙,不够意思的。”说话间,任远已经下了高速,准备掉头回湾区。“不一样的啦,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昨晚就应该赶到山里的?”“我不是要加班吗?要我说多少遍?”任远觉得伊莲在夹缠不清。“所以你今天就不该再多事啦!就算天黑前赶到山里,这样奔波一天,一定也没有力气去Reno的赌场玩了,还有什么意思嘛。”“那就正好省点钱嘛,我们本来就不是大富翁。”任远更不擅长唇枪舌剑,急切间胡说八道得也更厉害,说完就知大大的不妙。果然,伊莲被刺痛得“哎呀”叫了起来,随后幽幽地说:“是哦,我钱赚得没你多,但我也没花你的钱。”心想:“你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奴隶,你不过会干的活多一点,又会种地、又会烧饭、又会擦地板,好了不起似的。”任远只好道歉说:“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给人家打长工,我做的活更多点,又种地、又养猪、又挑大粪……”“好恶心,”伊莲心情好转了些,“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们没法帮他,湾区那么多人,他总找得到人帮他的。”“我都答应好他了,还是去吧。不就是晚个把钟头嘛,你也正好认识认识胡成章的父母,老头老太挺可爱的。”伊莲想到此行本是为了自己的生日,这小子居然这么执拗,丝毫不肯由着自己性子,于是怒火复炽,冷冷说:“你自己去吧,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家。”任远说:“这怎么行,这里离你家那么远,还是我送你吧。”“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想办法,前面就有个mall(商场),你放我下来。”伊莲声色俱厉。“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是比你小,但不是小孩子,你放我下来!”任远无奈,依言停车将伊莲放下,对她说:“如果你改主意了,给我打电话……”伊莲怒气冲冲地将车门摔上,不顾任远依旧在说:“……我送过他们去机场,再来接你。”任远怕误了胡家二老的飞机,不敢再做耽搁,开车走了。伊莲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本来只是以下车做要挟,谁知任远没有心软,真的将她放下了。她今生今世不会忘记,自己的魅力还抵不过一对老头老太,更不会忘记,她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被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员抛在了荒郊野地。一到胡家,任远便将刚才的不快和内疚暂时搁在了荒郊野地。胡威廉没心没肺,只顾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和任远切磋游戏经验,丝毫不流露对爷爷奶奶的留恋感伤之情。胡成章的确病得厉害,面如纸灰,一边流汗,一边打着哆嗦。胡家二老要离开儿孙,总是有些不舍,行李已装入车后,他们还站在病病歪歪的儿子面前欲言又止。胡成章说:“我不能送你们了,你们保重,下次再接你们来玩。”二老一想起这次受过的“洋罪”,那份寂寞,那份空虚,那份没有赌金的拮据感,不由也像儿子那样打起了哆嗦,忙说:“以后再讲,再讲。”又哆嗦着上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任远看了眼后视镜,见胡家老太太在抹眼角,劝道:“伯母啊,下回再来玩,你们可要保重啊。”胡家老太长吁一声说:“你讲讲看,怎么搞的嘛,一下子季岚就下岗了,成章又病得这副样子,看上去比我们都要老,流年不顺哦。”老先生说:“什么流年不顺,又来搞封建迷信了,唉声叹气有什么用!”“是没用,但我要把……给他们你又不让。”“我哪里不让了,是你自己想不清爽。”任远忙说:“你们要给他们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转带。”胡家二老对视一眼,一起说:“没什么,没什么。”任远陪着二老检完票,又寒暄了几句,领着他们到了海关门前排队。忽听季岚的声音传来:“爸爸、妈妈!”二老怎么也没想到季岚会来,面面相觑。季岚谢过任远,老先生说:“小岚,不要影响你上班。”季岚说:“吃饭的辰光,我溜出来一下,再送送你们。”二老知道媳妇精于计算,不知她有何用心,都有些紧张,一齐盯着季岚看,又互相审视,生怕自己穿得太招摇,惹了季岚的眼。季岚察觉了,眼圈有些微红,说:“我真的只是来送送你们的。”原来前一阵季岚丢了工作,心情郁闷,她知道先前对公公婆婆苛刻,如今一应开销都着落在胡成章的工资上,她唯恐二老报复,生平头一次害怕起来。不料二老非但对季岚百般安慰,更是主动提出要提前回国,好替儿子一家节省点开销。季岚虽不说什么,但难免心有所触,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说:“实际上我蛮后悔的,老早有稳定工作,经济情况还可以的辰光,应该对你们两个好一点,现在想给你们多买点东西带回去,也不如以前拿得出手了。现在真的晓得困难的辰光见人心,你们那么体谅,我……。”二老又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潮湿的双眼。老先生说:“不要讲得那么客气,阿拉也晓得,如果当初不是侬做主张买了机票,阿拉哪里有机会过来。”说着,向老太太使眼色,老太太埋怨道:“侬看我做啥?”老先生暗笑自己糊涂,从钱包里摸出了几张美金。老太太问:“全部在这里了?”老先生说:“全部在这里了。”递向季岚。季岚急了:“侬做啥?侬哪里来的美金?”老太太说:“勿要问了,拿着好了。”季岚说:“是你们从上海带来路上花的,我要伊做啥?”老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这钞票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二老在邻居家的麻将桌上首战失利,失了赌金,只好做壁上观。老先生在国内曾蝉联三届里弄老年活动室的麻将冠军,麻将的基本功扎实。万变不离其宗,他观战数日,便对台湾麻将的门道窥得大概,于是大胆出击,向麻将桌上一位富有的老者鲍比借了高利贷。鲍比知道二老连台湾麻将的规则都不熟,知道他们必是会越欠越多,反正他们的儿子在,自己不愁收不回债,有利可图,便“慷慨解囊”。等鲍比后悔时,老先生已成了麻将桌上的盟主,不但还清了贷款,而且有了盈利。只是老先生还是质朴了点,一路得胜,锋芒难免过露,其余诸老没过几天就认准了他是个赢钱的机器,再不敢和他对阵,又让他“靠边坐”,老先生才没能大富大贵。即便如此,二老乐得多些个零花钱,因此也没和儿子说。后来见季岚下了岗,凄凄惶惶的样子,他们心里也难受,有心将百十块钱的战利品拿出来给儿子,又怕杯水车薪,反被儿媳妇笑话。今天季岚不期而至,二老除了拿出这些钱,再难表其心意。这十数日来,季岚先被裁员,又拼命找工作,找到了工作也是个朝不保夕的,难免心内翻煮,好久不得展颜,此刻听二老“自强不息”的故事,忍不住露出微笑,才知生活中有远比找到工作更让自己开心的事,又深深自责当初不该吝惜那点零钱,以至于二老不能玩得尽兴。胡老先生努力将那点钱往季岚的包里塞,季岚左推右挡,说:“不要搞了,这么多人,难看不啦?”又说:“你们摆着,下次来玩的时候再花。”二老终于随着人流西出“洋”关,季岚双眼湿湿地站了一会儿,转头问任远:“你那个女朋友呢?周末怎么不在一起?”任远这才头痛起来,说:“没关系的,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我整天陪着。”季岚略有所悟,连声叫不好:“胡成章这个人有毛病的,湾区这么多人会帮忙的,他明明晓得你最近谈恋爱谈在紧要关头,偏偏找你,他这个人,真是稀里糊涂的。”任远知道季岚在家里是核心,生怕胡成章吃她教训,忙说:“我这里真的没关系的,老胡现在真的有毛病,发烧发得稀里糊涂的,你还是对她温柔点吧。”出乎任远的意外,伊莲还是同意和他一道去太和湖。任远接上她,一路说尽陪不是的话,她只是不理不睬。到了山林里那木屋,天已尽黑。任远建议一同到雷诺城里吃顿浪漫的晚餐,伊莲说累了,胡乱吃了几块饼干,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任远慌了神,搓着手在屋里踱步,心想:“原来她这气生得那么大。怎么我倒是觉得今天做了好事一桩呢?她这么不近情理,以后可怎么处?”他想着想着,自己反倒生气了。便在沙发上睡下。“真的,我躺在那里,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伊莲和洪小姐说起太浩湖边的山林木屋一晚,满脸疲倦之色,竟显得衰老,仿佛一口气过了十几个生日。洪小姐问:“你没碰碰他?”“他是电脑吗?非要碰了才有反应?”伊莲那晚只是在耍性子,就等着任远来抱她,抚慰她,便会是很浪漫甚至很激情的一晚。她等到日出东山,任远的呼噜声换了十八个调门,却什么都没发生,她对白日里的遭遇本就没有释怀,此时再遭冷落,越想越恨,恨自己不该改了主意,自取其辱;又越想越后怕,怕自己真的要面对一个秘密。“这么说来,他果然是身体有毛病的。”洪小姐终于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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