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期的春天(二十)
庞家开的圣诞party上,三天前公司那个不欢而散的晚会还是许多人的话题。阮迪酒醒后,逐个向被他点了名的受害者道歉,还发了email给商业平台工程部的每位员工,说希望大家安心工作,不要担心**泄露,自己绝对不是什么私人侦探,顶多是个娱乐记者,传出的消息和“准确”扯不上边,更没有法律效力。结果是越抹越黑,当事者们又是一番咬牙切齿。李杰瑞一进门,庞彼得就问道:“杰瑞,你是高层建筑的人,一定有数了,阮迪是不是就算完了?”李杰瑞说:“我真的不知道,你问他自己好了,他不是私人侦探吗?和占卜家也差不多了,对自己的命运一定明白得很。”蔡文彬说:“我倒是真想找人算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了钱。”庞彼得问:“拉倒吧,小蔡,我觉得你很有钱了,卖房卖得这么好,什么叫‘够’啊?有标准没有?这种经济形势,我看能不坐吃山空就算胜利了。”蔡文彬道:“我当然有我的标准,再像以前刚炒完光纤的时候是不可能了,但必须得够‘另一半’坐吃山空才行,我不像你们,都有401K什么的。”丁雯在一边听见了,插上来问道:“你不是早就和洪小姐划清界限了?是不是又有‘另一半’的候选人了?怎么我会不知道。”蔡文彬和丁雯虽然认识得晚,也知道她的谍报工作出类拔萃,心头一动:“哪里有啊?要有还能瞒得住你这个CIA?我倒要向你请教,最近有水茜茜的消息吗?”丁雯欲言又止,见蔡文彬紧盯着她,搪塞说:“消息是有,你要哪方面的?”庞彼得忙说:“我们也请了水茜茜,她跟孙楠说一定会来的,你到时候直接问她不好吗?”丁雯如闻大赦,忙躲到任远身边。任远正在听高强建谈他的回国见闻。原来高强建寻寻觅觅,工作始终没个着落,虽有爱妻百般劝慰,让他宽心休养。他的心哪里宽得下来?吃了上千味“走出失业”的“秘方”,所有的箴言说的只是一个词“交际”(networking)。他最厌恶的就是和不认识的人打交道,他的理论倒简单:这世界上五六十亿的人,你认识得完吗?还是干点正经事儿吧。如今正经事儿没得做了,他终于下定决心,改头换面,第一步就是勤往硅谷的几个华人IT社团跑,所有活动都积极参加,还加入这些社团在网上的讨论组。不料他跑了一阵,就嗅出些怪味儿。那些一本正经的社团,因为经济不景气,从上到下都在忙于生计,如死水而不微澜,比他高强建本人还要沉寂;热热闹闹的社团里,却是一群半老不小的大龄青年在寻对象,或是老不正经的中年人在找外遇;组织的活动,不是野游就是舞会,像是在做“最后的疯狂”;网上的讨论组里,说的也尽是鸡毛蒜皮、吃喝玩乐的闲事,比如:湾区哪家中餐馆最佳。在他看来,如果失了业,不快点找到工作,连吃饭都成问题,还顾得上哪家馆子最佳?这纯属吃饱了撑的话题。高强建只是这么想,心里骂,不料有个大胆直言的竟将他心里话说出来,在讨论组里牢骚满腹,说这些人不务正业,结果遭到围攻。高强建乍见知音,就和那发牢骚的人联系。那人在讨论组里的笔名叫“老杜”,联系之下,那人还真叫老杜,和高强建相仿的年纪,丢了工作已有半年,每日借酒浇愁,喝完了就上讨论组破口大骂,训斥不懂事的后生。两人互相诉完苦,已成莫逆。老杜虽贪杯,但是个有思想的,他说自己原来已经做到技术总管的位子,之所以被裁,是因为老公司把他们组所在的项目拿到印度去做,只需原来的三成花费。硅谷的经济崩了后,许多公司为节省开支,都搞这种outsourcing(业务外办),将产品拿到印度或中国去,利用那里的廉价劳力,才会有那么多的本地裁员。老杜发愁之余,起过回国的念头,正好国内有同学邀他回去“共举大事”,他正不解,那人以前和他在大学争女友,用酒瓶敲破过彼此的脑袋,怎么忽然想起他来了?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国内压低了成本从美国这里争来的outsourcing项目,有些拿得下来,有些根本做不了,老同学自己开了家公司,知道老杜在硅谷隐居了十年,见识不凡,就想让他帮着将那些项目吃下。老杜灵机一动,和高强建商议道:“咱们不能来个‘出口转内销’么?在这里成立个公司,把国内消化不了的outsourcing项目接过来,来个‘反刍’。不是我盲目自信,以咱们两个的水平,什么样的项目扛不下来?等做得久了,索性直接将这边outsourcing的项目接下来,或是自己做,或是找国内的苦力做。许多在硅谷混过的老印都这么干,发了财。”高强建动了心,和老杜说好,一道回国去谈判,顺便考察国内的形势。陈洁颖听说高强建要回趟国,有些不舍,对老杜其人也有些警惕,但想想这正好可以让丈夫散散心,说不定是个重振事业的良机呢。高强建前脚走,丁雯就得到了消息,和季岚两人几乎同时给陈洁颖打电话。原来两人听说了许多那些所谓“海归派”的逸闻和绯闻,听说的是:钱似乎没那么好挣,但人堕落得倒挺快。国内许多女孩子,见到有钱的就管不住自己,那些没立场的“海龟”男人,其实不见得有什么钱,不过就是沾了兑换率的光,一见到年轻漂亮的小姐就管不住自己,有些甚至得了性病云云,说得陈洁颖心惊肉跳。季岚最后安慰说:“也不要太担心,你们高强建老实得不得了的。正好我家胡成章要回国,他爸爸刚得了重病,天天嚷着要见儿子,虽然他们刚见过不久,我还是让他去了。你放心吧,我会让他看紧高强建的。”陈洁颖隐隐觉得不对,想了想说:“但会不会两个人一道变坏了呢?”胡成章一回国就联系上了高强建,和老杜、老杜的老同学也见了面。聊了几句,老同学便知道面前这三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都有着上乘武功,足够为他撑大梁,便说当晚要带他们去“腐朽一下”。三人都警惕了,不知道老同学要怎么处置他们,推说不去,老同学只好改口,说要带他们去“资产阶级自由化”一下,不过去唱唱卡拉OK,吃点点心。他们这才放了心,跟着老同学去了一个装潢得美轮美奂的卡拉OK厅,刚在包间坐稳,便拥来一个小分队的美女,硬挤在他们身边坐下。从国外回来的三位,从来只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才见过这么多祖国美女同时登场,顿时傻了眼。这些姑娘大概真的都是从春节联欢晚会里出来的歌舞团员呢,不但会唱,还会动手动脚,往三人身上靠。高强建很快地回忆了一下,懂事以后,只被陈洁颖摸过,于是借口说要上厕所,直往包间外跑,一位小姐领错了意,跟上他,说今晚的任务就是陪他,要陪着他上厕所。高强建愣了,解释说他要去的是男厕所,小姐只当他在故作风趣,笑着说:“包间里就有厕所,不分男女的。”高强建知道不用强是难逃脱了,拉上胡成章和老杜说:“咱们都该回去给家里挂电话了,走吧。”老杜依依不舍,老同学又百般挽留,高强建硬拉着胡成章往外跑,美女小分队追杀了出来,歌厅的保安以为有人不付钱就想开溜,赶来帮忙捉高、胡两人,若不是老同学及时阻拦,两人险些要吃了拳脚。高强建回想起那晚经历,得意地告诉任远:“胡成章还是被我救了呢。”“那老杜呢?”高强建长叹一声说:“嗨,那晚就失陷敌后了,到今天还没回来呢。”丁雯听了冷笑说:“总算还有你这么个有良心的。”高强建后来听说丁雯给陈洁颖那一剂预防针扎得很疼,回道:“什么话?别以为我们男的都跟牲口似的。”丁雯见蔡文彬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笑道:“小蔡,听见没有?回国去找‘另一半’吧。”蔡文彬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怕回国去‘另一半’没找到,倒把我好不容易攒的钱分了个七、八瓣,得不偿失啊。”他话音未落,忽然浑身一震:他看见水茜茜款款走进来,他还看见了一枚硕大的白金钻戒戴在了水茜茜左手玉管般的无名指上。难怪丁雯吞吞吐吐的,是因为事态有了突变。和众人打完招呼,水茜茜已看见蔡文彬神不守舍的样子,只好低下了头。她有些后悔不该来了,但她很珍惜和这些熟络的朋友欢聚的机会,一个让她能呼吸畅快的机会,但偏偏蔡文彬在这里。蔡文彬仿佛掉进了井里,分明看得见头顶上的一小片天,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毕竟是经过大起大落的人,溺水之时,竟还能向水茜茜伸出手去,明知她已经不能将他拽上岸来,还是轻声说道:“恭喜你了!”水茜茜愣了一下,才明白蔡文彬是在恭喜自己订了婚,也伸出手和蔡文彬蜻蜓点水般一握,一声“谢谢”在嗓子眼冒了个头,最终只有自己听见了。陈洁颖见两人尴尬,忙拉了水茜茜去看高强建从国内为她捎带的针织桌布。饶是蔡文彬一向以“心理健康”闻名,此时还是觉得众人似乎都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扎着他的自尊。他面上带着笑,仍和众人打趣,却一步步挪出了客厅,故伎重演,躲进了庞彼得的书房。在蔡文彬湾区的诸多朋友中,庞彼得的书房布置得最像个书房。两面墙上悬着数幅字画,另有一面墙边是立地的大书橱,摆放着平均寿命的人一辈子也看不完的书。电脑桌是桐木的,电脑屏幕是最新型19英寸的LCD。最惹人注目的是键盘边上放着的两本书,蔡文彬上前细看,一本是《唐诗鉴赏辞典》,一本是《宋词鉴赏辞典》。唐诗宋词蔡文彬会得不多,但知道自己此刻心情,都在那两本书里了,比如他依稀记得宋朝的陆游似乎也是和相爱的人离了婚,痛哭流涕地写了诗词,反复念叨。这水茜茜可是真够绝情的,婚才离了没两年,就打熬不住了?他转念又一想,也难怪,她过了三十的人,对青春容貌又一向无比敏感,一定早就数得清楚,这些日子过去,光阴给脸上添了几道浅纹,能再无止境地等下去吗?又哪里有人需要她等呢?想到此,蔡文彬开始觉得揪心的痛:他不知如何生的痴念头,以为水茜茜的一颗心大半还在自己身上,还在等着自己东山再起,两人得以破镜重圆,所以他会锱铢必较地赚钱省钱,以求能尽快等到博回水茜茜芳心的那一天。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像个初恋少年那么不谙人情世故,早该看得清楚,失了爱人的陆游大概是封建礼教的囚徒,失了爱人的小蔡分明是资本主义的溺死鬼:更可悲的是,他爱的人就在岸边,却不是救生员。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是想痛苦心思的好时候。他正胡思乱想着,一阵熟悉的香水味传来,他悚然一惊,见水茜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书房门口,一双凤眼有些恍惚闪烁,神色却镇静无异。他心想:“我要来得比她还镇静才是。”于是吸了吸鼻子,淡淡一笑说:“好久不见,你还是挺highmaintenance(高维护)的,用这么好的香水。”水茜茜有些动了气:“好久不见,你一上来就开导我是不是?女人哪有不用香水的?怎么就算highmaintenance了?”蔡文彬说:“你看今天来这里玩儿的女士们,除了你,有哪个喷香水的?那个和‘人贩子’一道来的女孩子苏姗,我也没闻出香水味来。”“你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竖着鼻子闻人家女孩子身上有没有香水味儿。那位洪小姐呢?怎么没来呢?据说她上次和你一道去参加乔治儿子的周岁party呢,……我不信她从来不喷香水的。”水茜茜小心翼翼地问起洪小姐来。“喷哪,当然喷的,所以嫌我挣钱太少,正好上个月股市里大家都在‘抛’,她也顺手把我‘抛’了。”水茜茜一惊:“什么?你们不谈了,我听说你们都住一起了呢?”蔡文彬摇头说:“哪里有的事情!你的情报哪里来的?不是从丁雯那里来的吧?她对我的情况比我自己知道的都多。不瞒你说,和那位洪小姐在一起,我倒自我感觉像个花瓶似的,想花前月下了,她便来找我,一到实质性的问题,比如我向她借个贷款什么的,她就开始亲兄弟明算帐,甚至要敲我的竹杠,人情比纸币还薄,后来我想想,搂着她睡觉,还不如抱一叠美钞入梦呢,感觉还真实点儿。”水茜茜听他说得不堪,又好气,又想笑,忍住了不动声色,只冷冷地说:“又自以为是了,凭什么她就要处处给你方便?你总以为天下事都顺着你来,地球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转……听你那意思,哪里是人家把你‘抛’了,分明是你和她闹翻了。”她心里突然一阵翻腾,暗暗叹口气。蔡文彬正想说:“你都是别家妇了,怎么还来教训我?”心头忽然一动,便改了口说:“再恭喜你一遍,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水茜茜见颤动的手指点向自己手上的钻戒,低下了头说:“大概两个礼拜前。也没什么好恭喜的,人家都说了,我不过是找个‘老伴儿’罢了。”蔡文彬连声说“胡说”,心里却觉得有些解气,又问:“什么时候办婚礼?”水茜茜道:“春节左右吧,你等着收请柬。”蔡文彬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别浪费一张请柬了,明知我不会去的,去了还要送红包,我也浪费不起这个钱,还攒着再娶个老婆呢。那种‘我得不到你,但祝你幸福’的言情小说调调,我这辈子也学不来。”水茜茜听他说得可恶,先是要发火,啐他一口,甩手而去,但将他的话咀嚼一番,又尝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来,双眼盯紧了他,沉声问道:“什么叫‘我得不到你’?我们不是协定离婚的吗?什么‘得到’‘得不到’,你以为还是当年在大学里谈恋爱吗?就算是个‘得到’‘得不到’的游戏,离了婚后,一年多了,你追过我吗?我们见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见面,你说过一声‘我想你’吗?”蔡文彬见水茜茜的眼角渗出了晶莹泪珠,将他这一年来在心里潜滋暗长的思念之情陡然引了出来,他正想泄洪一番,把在心中反复演习过的想念恋慕之辞一古脑儿地倾诉而出,水茜茜抬手去拭泪的一霎,硕大的钻戒折射出的,还是自己贫穷的身影,于是到了口的肺腑之言又被骄傲重重地压回了肺腑,一时竟没了词,只打算和这一丝丝重续前缘的机会擦肩而过。忽然,一个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我们到庞彼得的书房坐吧,我……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庞彼得的书房里有不少宝贝的,首先就是两本巨著,《唐诗鉴赏辞典》和《宋词鉴赏辞典》,你别小瞧了它们,它们只不过是文学青年,不对,文学中年的入门必读,却让胖大海在互联网上大放异彩呢。胖大海回到家折腾他的胖儿子之余,就喜欢上网舞文弄墨。孙楠告诉我,胖大海那点墨水都是从那两本辞典里来的,动不动就引用两句唐诗宋词,把网上那伙青春痘还没消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唬得纷纷叫他庞老师呢。孙楠总是抱怨,他这个庞老师其实肚子里只有肥油,还总不爱干正事,哪怕去做点家务,也还能减肥不是?”水、蔡二人听出这正是任远的声音,无不局促。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看不出来噢,胖大海这么风雅,书房里也一定风雅得很……这房门虚着,是不是不方便进去?”任远说:“有什么不方便,我们进去后,就将这门大敞着,坦坦荡荡好不好?”只听那女孩子说:“你说什么呢!怪怪的,我真不进去了。”门忽然被推开,只见任远和那个叫苏姗的女孩子站在了门口,看到两人,都吃了一惊,又立刻觉得不该吃惊的,向两人微笑。蔡文彬站起身来说:“你们来,好好参观庞彼得的书房。”任远忙说:“别,别,你别忙着走。”抬头看见水茜茜微红的双眼和眼角边的泪痕,又看见蔡文彬沉下的视线落在那枚钻戒上,他忽然开了窍,对水茜茜说:“反正你订婚了,生米就算没煮成熟饭,电饭煲的开关也算打开了,有些话我再不说,只怕你再没机会听见了。”罗如萱皱了眉说:“今天是过圣诞唉,你不要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任远领错了意,忙说:“苏姗,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向茜茜表达……什么想法,我是想对她说……水茜茜,你知不知道,小蔡自和你分开后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拼命赚钱攒钱,想有朝一日,再向你求婚,再不因为钱的争吵和你分开。其实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该分开的,事后小蔡痛心疾首,满口责备自己,有一阵子,我不得不派‘老婆’整天盯着他,生怕他有三长两短。他和别人谈恋爱,总是提不起劲,每次问他有什么进展了,他总是一句:‘和茜茜比差远了,还会有什么进展呢?’我说:‘你既然总拿别人和茜茜比,就再去找她好了。’他说:‘经济不好,我也保证不了一直有进账。茜茜从没吃过什么苦,highmaintenance惯了的,我哪里开得了口?先忙着赚钱再说吧。’现在他倒是可以死心了,不管红小姐绿小姐的,随便找个算了。”水茜茜听得有些呆了,贝齿咬了会儿嘴唇,说道:“他的脸皮那么嫩,嘴那么老,怎么会说这些话;你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又怎么知道他真正是怎么想的?”任远得意地说:“别忘了,他和我是同性恋。他的心事,我什么不知道?”说完又觉得不雅,忙对罗如萱道:“不是真的同性恋,我们曾经在一起住而已,也没睡过一张床的。”罗如萱险些哭了出来:“求求你不要说了好啦。”她看出眼前微妙的情势,忙拉着任远走开了,还顺便带上了门。两人一走,水茜茜忽然猛冲上来,双拳敲打着蔡文彬的肩臂,泪水落得比外面的雨还猛,哭着说:“我就那么势利么?钱对我们两个就那么重要么?我就那么好吃懒做么?好像以前在国内教书站讲台好轻松似的?你那时候也不过是个穷教书的,我抱怨过么?你的脸皮就那么要紧么?你不会说一声我爱听的话试试么?你又不喜欢什么红小姐绿小姐,谈那个恋爱,是不是就想气我呢?”任远和罗如萱在门口并未走远,他想再听会儿水茜茜的“十万个为什么”,罗如萱生拉硬拽,所以书房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便只有当事人清楚。任远本想找个僻静之处,约罗如萱去平安夜吃晚餐。这句话他已藏在心里、提到嘴边了好多天,今天到了庞家后,还是没勇气开口。亏得陈洁颖一番拷问,逼他今天一定要说,更是帮他设计好了一首晚餐“三部曲”,圣诞晚餐是“第一部”;接下来是春节;第三部,趁热打铁,是情人节。只要到时候罗如萱答应了情人节的晚餐,任远哪怕被自己这“三部曲”催了眠,罗如萱也不会舍他而去。此刻,任远和罗如萱站在庞家后院的檐下,看着雨帘,说了会儿公司里的闲话,任远终于说:“圣诞前一晚……据说如果不预订,很难找到像样的餐馆吃饭,这已经没几天了,我想……订一个,不对,两个位子……”“不去。”罗如萱硬硬地说。任远虽是大失所望,立刻就想奔到雨里去罚站,但毕竟如释重负,双手在裤边擦汗,心想:“她答应了和谁一道去吃圣诞餐呢?李杰瑞么?那个秦什么家么?”罗如萱见状,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我和孙叔叔家讲好的啦,平安夜要在他家过,不好推的,推了孙太太要生气的……你十一点之前放了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