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氏知道林大磊的为难处,咬牙狠了狠心,把自己先前新做好的一双绣花鞋拿了出来,她本来是打算过年的时候穿的,现在见这姑娘可怜,只好忍痛割爱了。
林大磊犹豫了下,便接过了那双鞋子,自己没有钱买,又不会做,少不得向别人讨来,想着以後一定要还人家这份恩情。他用自己的衣服把蔡氏给的东西都包起来,系在腰上,又把已被蔡氏换好衣服的那位姑娘再次扛在肩上。出门之前他停了一下,回头对李家夫妇道:「那钱,我会还上的。」说完也不等人回应,便抬脚出了门。
不料他刚出门便碰见了出去打诨的李来生,那李来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大磊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王麻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林大磊真是挺有艳福啊,出门走路也能捡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他还没看够,头上就挨了一巴掌,回头看正是自家老爹,便腆着脸笑嘻嘻道:「爹,你不是下地割麦子了吗,咋这麽早就回来了啊?」
李郎中又给了他一下,骂道:「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家啊,还知道看你老爹我啊,你怎麽不死在外面!」
李来生揉了揉脑袋,又凑过去讨好道:「我哪能忘得了你老人家啊,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爹,我还得给我家老爹养老送终呢。」
李郎中不屑地切了一声,道:「就你,你能替你爹我下地干点活就够了,也不指望你养老送终,有你大哥、三弟就够了。」
李来生又厚脸皮道:「大哥太老实了,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回去,三弟还小,你不指望我指望谁。」说着他眼珠一转,又凑近李郎中几步,道:「那林大磊背的那小姑娘还活着呢没?」
李郎中只瞧他一眼便知他打的什麽主意,当下转身回屋道:「死活与你何干,去地里把我落下的镰刀捡回来,晚点被人偷了去。」
李来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他想了一会,朝王麻子家跑去了。
却说林大磊一路把一个小姑娘扛回了家里,路上的村民皆用惊讶且好奇的眼光打量他,饶是林大磊再不在意,也不禁有些尴尬脸红。
林大磊走进自己破烂不堪的院子,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实在是不像样,他把肩上的小姑娘放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又拿被子紧紧裹住她,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见还是冰凉冰凉的,於是出门拿了些前几天剩下的柴禾,又拿过一个盆放在床前燃起火来,屋里的气温渐渐地升了一些。
他静看了一会,便出门打水烧起热水来。还好前几年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大点的水桶,如今他虽没有用过,现在拿出来倒也可以凑合,於是便兑好了热水在里面,又怕烫到那位小姑娘,试了好几次才罢休。
他走到床前,看着一脸苍白虚弱的小姑娘,一时不敢动作,想了想还是人命要紧,於是帮她脱了外衣,里面还有件小衣,林大磊不敢脱了,便直接把她抱进了水桶。
他也不离开,只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再往里倒些热水,後来见那小姑娘脸色有了一丝红晕,他慢慢地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嫩嫩滑滑的,也暖暖的了。他彷佛被刺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又等了片刻,觉得热气已经完全入了她的体内,拿出一块稍微乾净些的布把她擦了擦,又想着不能让她穿着湿衣服,只好去隔壁家找了王婶过来帮忙。
那王婶诧异地看着床上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又瞧了瞧林大磊有些尴尬的脸色,遂暧昧地笑了笑,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帮忙把那姑娘的身上擦乾了,又换了乾净的衣服,临走时还对站在门外的林大磊调侃道:「瞧这姑娘身娇肉贵的,看着瘦,没想到里面还挺有料。大磊啊,可要好好疼人家。」
林大磊知道只要是入了王婶的眼、进了她的耳的事情,第二天全村的人都会知道。但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去看了人家的身子,坏了人家的名节,见王婶如此暧昧不清,只想赶紧撇清关系,没得污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
林大磊皱眉解释道:「王婶你莫要胡说,我与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见她可怜救她一命罢了,等她好了,必是要送人家回自己家的。」
王婶却是一脸不信的样子撇了撇嘴,哪个男人得了这麽漂亮的小姑娘还舍得还回去,早猴急地拐到床上去了。见林大磊壮实的身板往那一站,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又想到他曾经的狠劲,便情不自禁地把准备还击的话咽了回去,哼了一声,扶了扶头上的木簪,扭着肥硕的屁股回去了。
林大磊看着王婶的背影有些忧虑,明日村里还不知怎麽风言风语呢,他倒不怕,只是累了人家一个清白的小姑娘,现在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间林大磊给小姑娘熬了药,强着往她嘴里灌进去了一些,剩下的便流到了外面,他知道不能急,只好放下她,又往盆里添了把柴禾。
因家里只有这麽一张床,於是他只有睡厨房了。那厨房平时也极少用,早已是破破烂烂,防不住风的。他翻出几块不用的陈年旧布,胡乱地堵在了那里,先应付过去再说。
第二天一早,林大磊照常起床,先是回屋看了看床上仍在昏睡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手,感觉温度尚可,不再像昨日那麽冰冷了,遂放下了心。
如今家里有个病人,他今日也不再去下地了,先把早饭做好,也无非是些不能再稀的稀粥,呼啦啦地喝了好几碗才放下,又想着那姑娘几日没吃东西了,於是盛了一碗准备给她多少灌进去点。
他走进屋的时候,便看见那一直昏睡的小姑娘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刚刚昇起的朝阳照在她的脸色,她的身上彷佛镀了一层金边,感觉虽是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林大磊缓过神来,轻轻地咳了一声,只见那小姑娘顿了一下,长而翘的睫毛也跟着颤了几颤,她缓缓地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神情恍惚,彷佛透过他在看着别处。
原来还没有死吗?月娘想,她可真是命大,她还记得她在水里窒息的感觉。她是被人救起了吗?为什麽还要活着,为什麽还可以活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重新来过,为自己负责,认认真真地活一次?
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心里想着,自己的命大抵就是他救的了,见他走过来喂自己吃东西,嘴里还低低地说着什麽。说了什麽呢?她有些听不清,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也不在乎他喂自己的是什麽、味道如何,便急急地喝了下去,而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林大磊见床上的小姑娘又昏睡了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把碗拿出去,又给她熬药去了。
月娘这次睡了没一会便醒了,脑袋比之前清醒了许多,她动了动身子,发觉有些僵硬,头痛得厉害。
她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後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土砌的房屋显得格外的阴潮,窗子也是用几块布糊上去的,有几个年久发霉的柜子,还有床前的一个脏兮兮的小盆子。如此肮脏不堪的地方,连她家的茅厕都比这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