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那些锦缎看起来流光溢彩,周氏却像没看到一样,婉潞她们再没有安慰周氏的话,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丫鬟走了进来:"四奶奶,六奶奶,方才听说威远侯府的二奶奶没了。"
威远侯府的二奶奶没了?婉潞和水氏对看一眼,惊讶地站起身,这样的人没了,威远侯府该遣人来报丧才对,怎么丫鬟竟用听说一词?水氏已经让丫鬟去拿素淡衣衫好去侯府吊唁。
丫鬟连连摆手:"四奶奶,吊唁只怕不用了,奴婢听说王二奶奶是昨晚没的,威远侯府也没有成丧,只说日是不利,连夜装裹好了送到城外的家庙停着,说停三日灵就找个地方埋了。"
别说这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就算死了个妾,也没有这么草率的,丫鬟也一脸奇怪:"若不是今儿早上威远侯府的人从城外回来的时候有人看见问了问,还不晓得王二奶奶就这么没了,这信现在已经传遍京城,太太只让奴婢来回两位奶奶一声,说让两位奶奶看着办。"
威远侯府既不成丧,也不设灵堂,看来是不承认段氏是他家儿媳妇了,虽说段家出了事情,但段氏本是出嫁女儿,这样对待未免让人齿冷。
婉潞和水氏对看一眼,两人眼中都写着一丝悲凉,一直不说话的周氏突然开口:"早听说淮阳公主看中了王家二公子,只是王家二公子不肯做负心人,这下倒好,借这个机会,让人都没了。"
说话时候周氏的眼一直盯着那些流光溢彩的锦缎,说完还发出呵呵冷笑。水氏坐到她身边把她的头发拢一拢,伸开双手把她抱在怀里,周氏没有说话,闭上眼靠在水氏肩头,仿佛累极。
段氏的死讯虽然传遍京城,但威远侯府既没有成丧,众人也只有当做不知道。段氏的尸骨就这样躺在王家家庙里,唯一去吊唁的只有襄国公府。
襄国公太夫人王太君的马车出城去吊唁段氏的时候,正是段氏去世的第二天,襄国公的马车换了素帘,车夫也是一身素衣,在京城大街上得得走着,那是正午时候,这辆马车未免遇引起众人侧目。
当听说是襄国公太夫人去给自己死去的侄媳妇吊唁时,了解一点底细的人不免都感到惭愧,想跟着王太君出城看热闹的人不少,但马车来到王家家庙门口时候,车后已跟了数百人。
马车停下,先下车的是襄国公夫人,她搀下王太君,王太君今日从头到尾都是素白,发上还带了白花,再瞧襄国公夫人也是这样,人群不由发出惊讶叫声,王太君是段氏姑母,按道理她来吊丧连素服都可以不用穿的,而不是这样穿着。
王太君仿佛没听到人群发出的声音,家庙的主持已经听到消息迎了出来,见到王太君这样打扮,不由打个问讯才道:"阿弥陀佛,三姑娘这样打扮来,岂不是让侯府为难?"王太君看着主持冷笑道:"当日的小沙弥今日已经成了这庙里的主持,方外之人还替施主考虑难为不难为,您这佛到底念到了哪里?"
主持身后的僧人听到这么直白的话,都变了神色,主持又念一身佛:"三姑娘性情如同姜桂,老和尚也只能退避一舍。"王太君已昂头走进家庙,跟着王太君来瞧热闹的人也涌了上去,想瞧瞧里面会出什么事?
主持拦不住,或者是不想拦,念声佛就让他们进去。家庙之中,段氏的棺木停在一个偏殿中,孤零零的棺木跟前只有几支香和一些零碎供果。
没有僧人诵经,没有人哭灵,唯一守在旁边的是一个着孝服的年轻媳妇,看见王太君进来,她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王太君并没理她,只是对襄国公夫人道:"你去她灵前祭奠。"襄国公夫人本就带着祭品,已经把祭品在棺木前摆了起来,听到王太君的话就要上前点香,只是环视一圈,没看到火种。
那年轻媳妇本是段氏的陪嫁丫头,段氏死去,没人愿意来守灵,她自告奋勇来的,见襄国公夫人在找火种,忙从衣底拿出火石:"小的也认不得这位奶奶是哪里的,只是能来姑娘跟前祭一祭,也算她没白活世上一遭。"
说着这媳妇就忍不住悲坳用手捂住嘴哭了起来,王太君看她一眼:"好孩子,好在你还有丝忠心。"媳妇撑不住跪下来给王太君磕了个头:"夫人,我们姑娘死的冤,也不知夫人能不能为我们姑娘伸一伸冤?"王太君没有伸手去扶她,这事的背后黑手是谁,人人心里都有个答案,但谁肯为一个败将的妹妹求情呢?
王太君只是叹了一声:"你起来吧,只求侄媳来世……"来世?王太君唇边露出嘲讽的笑,谁又知道来世如何呢?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到她灵前上一柱香,让她走的不那么孤单。
媳妇听到这话哭的更加悲伤,殿外是黑压压的人群,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襄国公夫人已经祭拜完站起身,那些祭品就留在这里,好让她灵前也能更换一二。
人群发出骚动,一个男子分开人群走了进来,看见殿内走出的王太君,那眼神变的一点也不好看:"三妹妹,你这又是做什么?生死有命,你这样做岂不……"不等他说完,王太君已经呸了一声,那口吐沫并没吐到男子脸上,但男子还是不自觉地掩住了脸。
王太君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哥哥,话里变的冰冷:"你家做的事情真当没人知道了吗?不过当年你连亲妹妹都可以不认,今日逼死一个对你没有助力的儿媳妇又有什么稀奇?"
威远侯被说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开始变的十分难看,王太君已经不去看他,话里依旧冰冷:"王家会受报应的,而我,会活着看你遭受的报应。"
威远侯想反驳妹妹,但没有一个字说出口,王太君昂首走了出去,围观的人自觉分开一条路,威远侯在她身后大喊:"妹妹,难道你还想被再次流放?"王太君回头,那眼里满是嘲讽:"如果来祭奠侄媳就被流放的话,是不是你家更该被流放?"
威远侯没有了声音,只是看着王太君走出家庙,走出自己的视线。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京城各家,有人啧啧赞叹,没想到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不仅没压垮她,反而让她身上的傲骨更现。
只是王太君有底气去祭奠,别人不过和段氏泛泛之交,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没人跟随王太君的脚步前去祭奠。
段氏就这样被匆匆埋葬,听说她的坟不过是在王家新买的一块地上,草草葬了而已,更别提有人守坟。阳春三月已经来临,春回大地,除了有人换上新装,宫里也发布了这样一道诏书,新鳏的威远侯次子着尚淮阳公主。
这和段氏去世京城众人不闻不问不一样,诏书下达这日,威远侯府的门就险些被踏平,都是上门来恭贺未来驸马爷的。威远侯府连摆三日戏酒,庆贺自家尚主。
定安侯府派人送去了贺礼,却没有让哪怕一个人上门道贺,这样的丧事连着喜事,让婉潞无法用笑脸去恭贺威远侯府,杀妻夺夫,纵然段氏是威远侯府逼死的,淮阳公主也脱不了干系,就不知道那个当日阻拦淮阳公主杀人的王睿,会用笑脸去面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