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岸的企鹅(二十二)(3)
我和阿维一起,拿出了四年来复印的所有笔记,那是我们用舍不得吃排骨省下来的钱去复印的。我们把手中的东西奋力抛向天空,两秒钟后若干印满了字迹的纸张就四散飞扬。它们飘向不同的方向,它们降落到不同的地方,它们曾经靠得那么近,而今却被一阵风吹得从此不再相见。这就是它们的命运吧,在事过境迁的电影剧情里,曾经的人物不会再重复上演同一幕场景。我的莫名其妙辛酸伤感快乐甜蜜不堪回首的过去!我骑着单车从一所学校门前经过,刚好里面涌出了大批的学生。他们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冲出了学校的铁门,勇往直前,义无返顾。于是我才想起,也许这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把自己映衬得格外鲜活和充满朝气;他们的脸上挂着对于未来的向往,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坏坏的笑容;他们谈笑着,说着我已经听不大懂的新新语言;他们带着我们也曾经有过的梦想,向着未知的前途昂首阔步。我想,他们当中的相当一部分,终于也会进入那种叫做“大学”的机构,开始把那些梦想打碎。他们也会因为考试而焦头烂额神经萎缩四肢麻痹眼圈深陷瞳孔放大,他们也会和周围的同学老师们为了一些小利小益斤斤计较争执不休,他们也会出口伤人满嘴污言秽语粗俗不堪聊以自慰,他们也会弹琴而歌妄想用音乐来留住轻易失落的纯真年代,他们也会摆弄文字记录下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最终把这些记录尘封于角落不再提起,他们也会为了一瓶啤酒的赌注而津津有味地研究一道烦琐的习题,他们也会走在街上装作漫不经心地观察身边的企鹅恐龙,他们也会遇到倾心的姑娘和她走在一起或者终于分散,他们也会在熄灯后的宿舍里谈论谁和谁的小道消息,他们也会经历梦醒后撕心裂肺的寒冷和恐慌,他们也会追忆曾经可以仰面向着夜空数星星的天真童年,他们也会厌恶这个社会的嘈杂和肮脏然后飞身一跃容入其中,他们也会重新认识自己、认识大学生活、认识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认识这个难以预测的年代、认识到前面渺渺茫茫的漫长旅程。我听见他们的爽朗笑声,觉得自己已经衰老了,然而却还没有习惯于成长,还没能学会曾经想要学到的东西,还没有得到曾经想要得到的一切;我看着自己的手中,所能把握住的,只有岁月流逝的痕迹。然而他们如此轻易地和我擦肩,没人在乎我的想法。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也许他们是幸福的一群。但愿他们是幸福的一群!我拿着四年时光换来的毕业证书,游弋于大街小巷。我走过宽阔喧闹的马路,我走过人头攒动的广场,我走过拥挤热闹的商城,我走过声色犬马的影院,我走过安祥宁静的楼群,我走过落叶满阶的小迳,我走过每一个曾经和澎澎一起走过的角落,却找不回身边温暖的感觉。停在护城河岸,我发现对面的岸边,有一群被我们称作“企鹅”的。看着她们淡淡的清纯的微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那种笑容究竟像我熟悉的什么人。我的记忆在哪里呢?我那些快乐的伤心的记忆在哪里呢?曾经以为刻骨铭心可以牢记一辈子的记忆,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难道,那些记忆也随着她们漂向对岸而随风消逝了么?我找不到答案,即使我拿着大学的毕业证书,也找不到答案。这是一幅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特别的风景:遥远的对岸,那些被称为“企鹅”的漂亮姑娘的身影已经不再清晰;而河岸的这一端,那个叫做葭的孩子,低下头去看河里自己的倒影,却发现河水被一颗水珠扬起了微波,里面的影象,就这样轻易地被撕碎了,再也无法拼凑起来——就这么轻易地碎掉了,一如我们回首遥望才会发现曾是那么绚烂多彩然而却是一去不返的从前。我在午夜十二点半惊醒。电话铃在不停地叫嚣着,像是在嘲笑着我刚刚在梦里的潮湿感觉。“喂,葭吗?”宠物猫的声音,“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真是抱歉。”“没事的,我还没睡呢。”撒了个善意的谎,“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是啊,你听好。”宠物猫停顿了片刻,让我来做充足的心理准备。“我听好了。”“嗯,那好,你这么澎澎现在在哪吗?”“在哪?”“她们公司的同事说,公司安排培训,她们现在去澳洲了。”“澳洲?”公司的领导难道从小和蜣螂一起玩大的么?研究广告的话,去香港台湾韩国日本,或者欧罗巴美利坚,为什么偏偏去地广人稀羊多车少的澳洲呢?“澎澎的毕业证书还在我这儿,据说她已经正式和公司签了,然后就被派到澳洲的培训基地,主要是业务和英语的培训……”“怎么会去那么古怪的地方培训啊?不是说,前一段时间她要处理项目吗?”“那个项目也是她的毕业设计,做完以后她就和公司签了合同。”“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么说来,她去培训也快半个月了,公司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可能根据公司的需要,会在各地派一些人联系业务的,就是说,培训结束以后也不留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