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夏老夫人和柳氏听了她的话面上都有些疑惑,以宓就又笑着补充道:「祖母,吴婶是有品级的女官,孙女幼时身体不好,外祖母这才特地请了她来给孙女调理身子,但其实小厨房的一应吃食都是李厨娘做的,吴婶只做指导,或者兴致起来了才会亲自动手做上一、两样,就是孙女平日里也都敬着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闻言,夏老夫人和柳氏的表情顿时都有些难看。
她们只知道以宓身边的那个教养兼管事嬷嬷常嬷嬷是宫里的退役女官,平日里装腔作势的,好不容易前些日子说是京里的母亲病重,回京探望其母去了,不曾想这丫头身边又冒出了个有品级的女官!
以宓身边的人多是她从魏国公府带过来或者韩氏留下的,月例银子也都不是夏府出的,因此只要以宓有心隐瞒,很多底细她们不会知道。
当初魏国公府肯妥协让他们夏家带以宓回湖州已是不易,其中一个条件便是以宓身边这些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能换,这是夏老太爷亲口应下来的,饶是夏老夫人不满也是无法。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宓姐儿这般说也是理所应当的,母亲,既然这样,不若就将我身边的吕嬷嬷调过去宓姐儿那边的小厨房帮忙吧。」平日里想安插个人还不容易呢,这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夏老夫人点头,此事便算是说定了。
柳氏满心欢喜的离去,只是第二日当她看到吕嬷嬷拎回的食盒里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两个家常小菜和一碗白饭,面上就有些难看了。
她皱眉道:「就这些?三小姐吃的也是这些?」
吕嬷嬷脸上也都是不满的神色,她摇头道:「自然不是,奴婢亲眼看见,三小姐今晚光是甜品就有好几样,一碗羊乳燕窝小厨房就整整准备了一下午,那高汤也是煨了两个多时辰的。」
她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了柳氏,柳氏疑惑的接了来,看到上面是一长串的食材单子。
吕嬷嬷愤愤不平地道:「夫人,这是三小姐厨房那个吴婶列出的单子,说让我们照着这个单子准备食材即可,以後每日里她便指导奴婢做些什麽……」
柳氏的脸顿时黑了,这、这是什麽意思?
昨日她听以宓的意思就隐约有些怀疑,只是又觉得不太可能,因此当她是说要补些什麽就送过来先给她和老夫人过目一遍而已,不想竟是拿着单子来要东西!
柳氏看着单子上列的那些东西,气得脸都白了,待夏二老爷回来,她便拿了那单子和夏二老爷好一顿哭诉。
「妾身不过是想着吴婶精通药膳,想让她帮文哥儿调理调理身体,她若是不愿意拒绝也就算了,偏偏故意送这麽一份单子给我,这是在羞辱我吗?」
夏二老爷瞅了一眼那张单子,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韩氏就是夏二老爷不能触碰的耻辱所在,当年他高中二甲传胪,原本前程似锦,更是因此娶了魏国公府嫡女,却没想到当初有多春风得意,後来就有多怨恨。
而以宓的存在,不时提醒着夏二老爷他所受到的羞辱和被毁的大好前途,尤其是以宓那双像极了韩氏的眼睛,抬眼看人时眼底隐隐约约的傲慢和不屑,夏二老爷见一次就不舒服一次。
所以此时他听着自家夫人的哭诉,再看看那张单子,想到韩氏当年仗着身分做出的一桩桩事,心里真是邪火难抑,郁愤憋屈。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对柳氏斥道:「闭嘴!府里就没好的厨子了吗?你没事去她那里寻什麽晦气?」
说完,也不想见柳氏那哭哭啼啼的样子,他便离开了,去了温柔小意的文姨娘处。
当年他和柳氏也不过是年少多情,更何况时人才子多风流,纳个妾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哪里晓得韩氏反应会那麽大,最後把事情闹到那种地步?
见夫君甩袖离去,柳氏又是好一顿心酸羞恼,直接把这帐记到了以宓头上。
夏老夫人治家严谨,柳氏又有心把话传过去,这事夏老夫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夏老夫人看着二儿媳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心里又是恼她的不争气,又是恨宓姐儿不友爱弟弟,对夏家无情无义,丝毫没有身为夏家女儿该有的自觉。
她已经看了那单子,无论是从公中还是从她自己的私库里出这份东西,不说用不用得起,必然会引起其他两房的不满。
这样自私凉薄,眼里只有自己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韩氏那蛮妇!
原本悉心教导了她三年,望她贤良淑德,处处能以夏家为重,看她行为举止也已颇乖巧和顺,没想到不过是稍稍让她为弟弟尽点心就露了本性,果然还是受了韩氏和魏国公府那些个专横跋扈的人的影响。
小厨房的事小,可是宓姐儿这般半点孝顺之心、半点手足情谊都无,若想让她听从家里的意思为了家族的利益嫁去沈家,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老夫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想着以宓的亲事到底该如何处理,才能将事情平平顺顺、和和美美的定下来。
可惜沈家的那位看上的偏偏是宓姐儿,如果是二孙女菡姐儿或四孙女珠姐儿,可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第二章自作孽不可活】
以宓送了食材单子索要食材一事,夏老夫人心中就是再不悦,也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里象徵性地拿了些东西送去,又召了以宓旁敲侧击敲打了一通,奈何以宓就是一副认真乖顺却半点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样子,把夏老夫人都给噎了个好歹。
最终这事也就是以宓那边就着夏老夫人送去的东西,给夏乐文做了几天饭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夏老夫人心中憋闷,更是把以宓拘得紧紧的,让她日日绣那牡丹贺寿图,还时不时的召她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
三月二十五,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沈璋沈大人的母亲沈老夫人过寿。
夏老夫人亲自领了大儿媳姚氏,二儿媳柳氏,以及几房嫡出未嫁的姑娘,即大房的二姑娘夏以菡,二房的三姑娘夏以宓和四姑娘夏以珠,去了沈家老宅给沈老夫人贺寿。
夏老夫人和沈老夫人都是湖州府本地世家出身,自幼就相识,只是际遇不同,夏老夫人跟随夏老太爷去了京中大半辈子,两家的地位也越来越悬殊,这情分也就逐渐变成了面子情了。
这日来给沈老夫人贺寿的人很多,夏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上前贺寿,特地拎了以宓出来,让她献上了那幅准备多时的牡丹贺寿图,绣图精致华美,层次渐进,彷佛将那春光都绣进了丛丛花瓣中,且那手法并非是江南一带盛行的苏绣,而是寻常难得一见的蜀绣。
以宓的身世太过复杂,生得又太过出色,并不是传统书香世家夫人们喜欢的类型,这其中便也包括沈老夫人,就是不从儿子的仕途出发,她也是不喜以宓做孙媳妇的。
虽说夏二当年行事不妥,但韩氏和魏国公府行事跋扈,好端端将一个本该蒸蒸日上的家族弄至没落,到底令人不满。
不过沈老夫人看到以宓送上的这幅牡丹贺寿绣图,不禁也有些动容,面上神情缓和了许多,心道能耐得下性子将绣技练成这样,倒是她以前错看了这小姑娘,看来她并没有被魏国公府给养得肖似其母。
这点让沈老夫人难得对着以宓露出了些慈祥笑容。
一旁的沈大夫人更是趁机笑着赞道:「真真是蕙质兰心,没想到夏三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色的绣技,一般人可真是少有能这般耐得住性子的。」
沈大夫人是沈璋的继室,为沈大人育有一子二女,其子便是三年前偶然见到以宓便一心一意想娶她的那位纨裤子弟沈铎。
不同於沈老夫人,沈大夫人有自己的考量,她并不排斥儿子想娶以宓一事。
婆母一心想让儿子娶了其娘家的侄孙女谢心婵,她只有一个儿子,可不愿意被婆母拿去亲上加亲,照顾娘家。
以宓听了沈大夫人的夸赞笑了笑,温婉回道:「大夫人谬赞了,其实小女子也是耐不下这个性子的。这幅绣图真正出自我手的不过十之一二,也只是些简单的枝枝叶叶罢了,其余的皆是出自我的丫鬟之手,她的母亲是蜀绣大家,她自会拿针线时就开始习绣艺,怕就是蜀中绣坊的绣娘都是比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