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哟,罚字就用得严重了呢,把这几个不成器的贱婢领回去重新调教便是。而後,给本宫换几个懂规矩的回来。」
「是,岚皇妃心中可有心仪人选?」
「玉霞尚宫这话便问得有些奇怪了,本宫只身入宫,宫女皆由你指派,本宫从未说过一个不字,照单全收,今日若并非她们出了纰漏,本宫何须换人。莫非你对本宫所提出的简单要求,深感不满?」
「岂敢、岂敢,怪奴才多嘴,奴才这便回去为皇妃精挑细选。」主子的心思不好猜,不过这般大费周章,肯定事出有因就对了。
玉霞尚宫正欲告退,小亮子掐准时间,用玉霞尚宫可以听清的音量,附耳对岚皇妃道:「您可还记得今早儿求签求到的内容?奴才记得签上有这样一句,与姓名中带花字者,甚是投缘。」
「那是本宫瞎抽着玩儿的,莫要为难玉霞尚宫。」岚皇妃浮夸地白了小亮子一眼,继而面朝玉霞笑道:「不过本宫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新来的宫女依旧毛毛躁躁、不知轻重,本宫真要治尚宫的罪了。」
玉霞尚宫这回终於听明白她的意图。
後宫是一个没人愿意担责任的地方,凡事不拐几道儿弯也就别想混了。岚皇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够清楚,皇上自打回宫,谁都未临幸,只见花香宫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皇上产生好感的女人,就是整个後宫妃嫔的敌人,岚皇妃身为後宫之首,自然要想方设法地铲除这枚眼中钉,可她才不会傻到直接开口要人,但目的,非此女不可。
一旦花香宫女在皇妃宫出了事儿,惹得龙颜大怒,岚皇妃便会委屈地帮自己脱罪,说这全是玉霞尚宫的安排。
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许多时候,明知是黑锅还是要背,否则引发的将是另一场不可预知的灾难,因此玉霞尚宫唯有将这位素未谋面的花香宫女唤来。
花响拖着脚镣,不行礼也不说话,与玉霞尚宫面面相觑。
「坐吧。」
花响倒不客气,拖着脚镣移到椅边。
玉霞尚宫长吁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从王公公口中已经得知,你是皇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关於这件事,我自会守口如瓶。不过也正因为几乎无人知晓你的底细,你又以宫女的身分入住後宫,所以按照宫中的规矩,倘若有主子点选於你,你没有不从之理。」
「谁点了我?」
「岚皇妃。」
「哦,干活得卸下脚镣,皇妃能作这个主不?」
「皇上为何要对你实施锁具之刑,方便告诉我吗?」
「不方便。」
玉霞尚宫尴尬点头,「好生直爽的个性,真的很不适合在宫中生存。那我也不再与你拐外抹角,命令我已经下达,文书在此,明日一早前往皇妃宫当差。至於去与不去,就是你的事了。」
自己看着办?陌奕宗巴不得有人整治她,她能有什麽办法。
「如果,我跟皇上……那个了呢,是不是就不用给嫔妃当使唤丫头了?」
玉霞尚宫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笑着解说道:「倘若受到临幸,宫人自会记录下来,除非你怀上龙种,否则地位不会出现变化。不过堪忧的是,即使产下子嗣,也只有子嗣封侯加爵,宫女的地位未必会有所提升,简而言之,宫女的命运全凭皇上的一句话。趁着皇上对你有几分情意,尽量为自己多争取一些。」
皇上的心思更难猜,今日可以把一个女人宠上天,明日便可以弃之不顾。
花响若有所思地应声,她还记得前两日上门找茬儿的小太监,那厮自称是岚皇妃的人,连个奴才都敢那般嚣张,可见主人更跋扈,万一把她的孩子给折腾没了,她肯定逃不出去。
她沉下心绪,倘若把此事告诉陌奕宗,他或许也可以帮她解围,但前提一定是得低声下气地恳求他。
花响摇了摇头,美得他!
翌日清晨,王公公王德才送来止吐的汤药,花响故意拖延时间,一滴一滴饮用汤药,同时,竖起耳朵窥听来自门外的动静。
「哎哟,你快喝啊,皇上都快下早朝了。」
「苦。」
「桌上不是摆着话梅、糖块吗。」
花响龇牙,拽过飣盘,扒拉半晌取出一颗梅乾,磨磨唧唧地含在口中。
这时,岚皇妃身边的小亮子前来,在门外扬声喊道:「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赶紧随咱家干活去!」
听罢,王德才第一反应是躲起来,毕竟一大清早自己出现於此实属诡异。
「小亮子找你做甚?」他悄声问。
「哦,玉霞尚宫安排我去岚皇妃那里当差。」她磨蹭这麽半天,就是为了在不开口相求的情况下求一求。
王德才思忖片刻,道:「此事咱家自会禀明圣上,你先随岚皇妃的人过去。切记,怀孕之事万不可被人察觉,否则事儿就大了。」
纵然回宫便临幸此女,也不能在三五日之内便判定有喜,这要是推算回去,显然是战场上发生的「事故」啊。
「尽量吧,反正吐得挺厉害,这事儿你也清楚。」她故意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态度,就看你们管不管吧。
敲门声再次传来,王德才端起空药碗,躲到屏风後方,示意她先行离开。
花响这一抬脚,脚镣摩擦着肌肤好生痛楚,她按捺暴怒的情绪,跟随小亮子前往岚皇妃的宫里。
途中,小亮子趾高气昂地问:「你会干些什麽?」
「杀人。」
小亮子下意识地闪远两步,「好好说。」
花响蹙眉前行,懒得回应。
「皇妃宫里的规矩多,但凡出一丁点儿差错就得受罚,你最好收起你那七不服、八不忿的眼神儿,否则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花响自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气儿,不由攥紧拳头,但是想到腹中胎儿,又缓缓地松开双拳。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让这阉人逞口舌之快又能怎样,嗯,不怎样,就是生气。
抵达皇妃宫门前之时,她的脚踝已经磨出了血,莫说干活,就连走路都费劲。然而岚皇妃面儿都没露,便差她去贵妃宫送东西。
後宫以皇后最大,皇妃其次,仅一名,贵妃两位,其余品阶若干。
妃嫔的地位高低多半与军事和政治挂勾,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至於皇后一职为何空缺,据说是陌奕宗认为暂时没人拥有荣登此位的资格。
花响抬着两匹沉甸甸的丝绸,艰难地走向贵妃宫,途中脚镣哗啦作响,引起不少宫人的窸窸窣窣。
她可以扬起拳头吓唬他们,但是为了顺利逃脱此地,她选择忍气吞声,只要不是骑在她脖子上拉屎,都希望自己可以忍。
贵妃宫与皇妃宫相距甚远,她实在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休憩。耳畔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她不由蹙眉望去,几位小皇子正在大呼小叫地玩耍,她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不喜欢孩子,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倘若并非被迫怀上,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生儿育女。
陌奕宗这头,他自从回宫便是马不停蹄,刚下完早朝,又与重臣商讨政务,午膳过後,赶往军营为新兵鼓舞士气,忙到黄昏才回宫。
途中,王德才将花响的情况如实禀告。
「你没在玉霞尚宫那边儿帮她知会一声?」
「知会啦,奴才特意叮嘱一番,不过玉霞毕竟是个女官,岂敢与皇妃作对。」
他的眉宇间拧着一缕烦躁,命道:「摆驾皇妃宫。」
一时三刻,浩浩荡荡的队伍停止在皇妃宫门前,岚皇妃一路快走迎接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