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为什么如愿拥抱了连作梦都在想的女人,反而更觉无边无际的空虚?

赵之荷没有睡。

听着开门声,知道他岀去了。数着时间,听到开门声,知道他回来了,接着浴室传来水声。

她合眼假寝,默默等着。

他洗完澡,对面书房的门轻轻掩上,然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她往被子里又缩进一点点,挽住上头残余的体温。

即便这样,仍然无法把人留下,她还是得一个人睡。

【第十章最后一步棋】

气象报靠,一波台风在外海即将成形,结构完整。

是夜,无风,无雨,星子明亮,万籁俱安。

这样的夜,仿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余善谋站在顶楼女儿墙边,俯瞰脚下万家灯火。

「准备好了吗?」

与他并肩而立的男子,默然半晌。「只欠东风。」

「我明白。」这道东风,他来借。「你的位置,不能出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出了手,便有迹可循,一旦落下半点痕迹,就是全盘皆输。一路辛苦走到这一步,这个风险,他们还不能冒。

所以,由他来。

真要查,最多也尽能查到他这里为止。

这本就是他一直来存在的意义,所有会脏了手、不能见容于世的事,不须业主沾身,任何后果,他一力承担。

赵之寒侧过身,正眼望住他。「什么条件?」

不错,很干脆。余善谋回视他,直接亮底牌,「第一,把日昇营造给之荷。」

赵之寒淡淡颔首,并没有太意外。这些时日以来,他逐步替赵之荷把路铺得稳稳妥妥,明眼人哪里会瞧不出几分,纵使自己今天不点头,他必然也有后招,日昇早晩会是赵之荷囊中物。

「小事。」顺水推舟,费不了什么劲,让老头把日昇吐出来给女儿当嫁妆,半点也不为过。

「第二,我要你承诺,善待之荷。」这才是重点,小小的日昇营造,不比一个赵之寒靠谱。

赵之寒挑眉,至今总算彻彻底底悟了。这男人会帮他,从头到尾,要的就是这个吧?

日昇营造,他挣得来;赵之荷,也一直都在他掌中,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一面是替她砌一堵挡风墙,保障她的未来。

「好。」这一点,他也承诺。「只要我在赵家的一天,她就不会受委屈。」

「那么,成交。」

「就这样?」他自己的条件呢?

余善谋睨他,这口气是嫌他价码开得少了?「如果你不介意被多敲竹杠,容我再追加一条——多疼疼她。你们其实很像,只要你试着对她好,她也会回报你一个贴心的好妹妹,要疼她入心很容易的。」

当然,他也知道,要求一个人的庇护,不难;要求一个人的真心,却无法。除非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对一个人好,否则所有被要求而来的,都是假意虚情,他一开始也没想说这些,之荷不会想要虚假的关爱。

赵之寒笑嗤。「既然这么容易,你在她身边那么久,又得到了什么?」

「那不一样。你们本来就是亲人,只要彼此有心建立亲情又有何难?」但他不同,他要的是爱情,爱情不是彼此有心,就能培养得出来,更多时候,是有心给也给不了。

她已经很有心了,他感受得到,她一直试图在对他好,能给的已竭尽所能地给,他不会再要求更多。

「总之,该如何对待之荷,你好好掂量,不能免俗的,还是要先礼后兵一下,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希望我们不会有对上的一天。多一个亲人,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对吧?」

意思就是:她好,天下太平。她若不好,我就不好。我不好,你日子也别想太安稳。要是落到这局面,结果,会是两败俱伤。

说完该说的,他转身下楼,回到那个有她的所在。

旋动房门,柔暖黄光下,她安稳熟睡,他放缓动作钻进被中,轻巧地将她搂入怀中,被夜风冻凉的身体很快温暖起来。

就一晚。往后,怕是也不会再有机会,如这一刻,肆意地拥抱、亲近她。

颊畔轻贴,蹭了蹭她发心,浅浅的叹息,咽回腹中。

数日后,赵氏企业之名,上了各大报的社会新闻头条——起因是年度主打的重点建案发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轻重伤。

公司内部,自是先炸了一圈,建案负责人赵之骅首当其冲,被拎出来要检讨、给交代。

这厢是信誓旦旦,担保绝无职责疏失。工地嘛,一些个碰碰撞撞的意外,在所难免……然而,保证言犹在耳,无所不扒的记者,隔日再一爆——建案结构安全,不符法规。

再隔日,又一爆——以高级防火建材为主打,却拿次级建材鱼目混珠。

再再隔日又爆承包商、建材商的黑道背景,及其往年不法围标之惯用手法……

一日又一日,连环爆。

到最后,所有指标,全流向同一方向。

董事会大为震怒,所有赵之骅经手过的案子,一年一年往回查,其中饱私囊、牟取之暴利,竟大到算不出个数来。

然而,对内要如何检讨,已是后话,对外,尚有企业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桩桩工程弊案,已严重影响社会观感、重创企业形象,公司内部人仰马翻,没一个得以安生。

赵之寒临危授命,坐镇公司主持大局,降低杀伤力。赵之荷第一时间扛下抚恤伤者的责任,每日往返公司与医院,一时间也没能与余善谋谈上话。

直到事发之后的一个礼拜,她由外头回来,见他房里还透着光,缓步上前,他端坐在桌前,练书法。

余善舞说,他心绪紊乱时,就会写书法,练沉静、练稳定。

于是她便专程跑了一趟专卖店,替他买文房四宝,在这之前,她没有看他用过,一度以为他会写书法是诓她的。

他练得极专注,满篇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一笔一画没有停过,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都没发现。

这不是专注,是放空,是麻木,让自己无知无觉,无思无想。

她蓦然领悟。

「是你,对吗?」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那悬在心上一个礼拜的疑问。

她猜测过,是他?还是赵之寒?甚至抱着一丝「只是意外」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侥幸心态……

笔下一顿,墨渍在纸间晕开。

他回眸,幽幽瞳光深不见底。「是我。」

那第一块骨牌,是他亲手推倒的。

他们手上握有多少筹码,就如这几天连环爆的骨牌效应,要想一块接一块毫无失误地倒下,那第一张骨牌,必须精准拿捏力道,不能不倒。

工地意外,可大可小,若不伤及人命,赵之骅手法高明一点,是可以圆滑地处理过去。

他已经变得如此可怕了,将人命捏在手中,精准地计算要掐多大的力道,才能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十九条人命。

他却没有估算到,会波及这么多人,但这不是理由,但凡事故,又哪能精准掌握会伤多少人、伤多重?他下这一着棋时,就应该要清楚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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