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青楼文化(1)
在中国,描写青楼生活的作品很多,有的以人道主义精神下笔,有的以猎奇的态度欣赏。
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青楼世界,把它置于整个中国文化的宏大系统中进行观察,却是很少。
其实,“道之所在,每愈下况”,青楼这样的
“下九流”社会场所,恰恰汇聚了社会文化五光十色的各个侧面。研究中国文化如果企图绕开青楼,那肯定有许多问题是谈不清楚的。
青楼一词,原来的意思是
“用青漆粉饰之楼”。它起初所指并非妓院,而是一般比较华丽的屋宇,有时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
《太平御览》、《晋书》和魏晋南北朝的许多诗文中都是这样使用
“青楼”的。但由于
“华丽的屋宇”与艳丽奢华的生活有关,不知不觉间,青楼的意思发生了偏指,开始与娼妓发生关联。
唐代以后,偏指之意后来居上,青楼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与平康、北里、行院、章台等词相比,不过多了一点形象感,多了一丝风雅气息而已。
为什么会有青楼这种东西出现?说穿了,这是男人世界的产物。自从人类进入父系社会以来,女子被男人统治和玩弄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
关于妓女的起源,古今中外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例如有一种宗教说,认为妓女原是神庙里的女祭司,就如同殷商时代的女巫。
公元前5世纪,希腊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就记载过巴比伦神殿里所谓为女神尽职、实际供男人享乐的妓女。
而在中国,情况则比较复杂。
“娼妓”一词的本意并不是指以肉体换取金钱的女子,而是指
“女乐”,即女性的歌舞表演者。史书记载,中国最早的妓女当推三皇时代的洪崖妓。
据说夏桀蓄有女乐达3万人。从最高统治者的
“宫妓”开始,各层统治者都拥有名目繁多的家妓,如侍姬、小妾、声妓、歌姬、舞姬、美人之类。
而平民百姓则依靠
“巫妓”来满足占有两个以上女人的欲望。家妓与巫妓的合流,便出现了官妓,即由政府操办的妓业。
最早发明官妓的,是春秋时齐国的宰相管仲。他设置了拥有700名妓女的国家妓院。
无独有偶,与管仲时代差不多的古希腊雅典的政治改革家梭伦,也开设了国家妓院,目的一是满足青年男子的要求,二是保护良家妇女不受骚扰。
而管仲的妓院作用更大。一是通过税收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二是有利于社会安定,三是吸引大量人才,四是送妓与敌,兵不血刃。
管仲的发明很快被其他各国效仿,一时官妓大兴。官妓中有一种专门为军队服务的,叫做
“营妓”,最早的发明者是越王勾践,而正式成为制度则在汉代。汉代以后,家妓兴盛起来,到南北朝达到顶峰。
家妓的地位处于妾与婢之间。妾是满足主人肉体之需的,婢是端茶扫地,铺床叠被的,而家妓的作用是为主人提供艺术服务的。
家妓普遍受到严格的艺术训练,实际上代表了当时最高的艺术水平。中国的音乐舞蹈不但是她们发扬光大的,也是她们传续下来的。
但不论官妓家妓,都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对她们可以任意买卖和杀戮。
随着商业的发展,都市的繁荣,在官妓、家妓之外,出现了个体营业的私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楼妓女。
私妓在先秦已经出现,到六朝时开始活跃,至唐代走向兴盛,一直持续到宋元明清,成为中国古代社会一大奇观。
私妓可分两类。一类是向政府正式注册登记,隶属教坊的,叫做
“市妓”。另一类
“无照营业”户,是名副其实的
“私妓”。私妓的艺术修养不如官妓和家妓,她们接触的社会面比较宽,文化构成也比较复杂。
所有这些,都使得青楼文化充满了变幻多姿的色彩。今日人们脑海中的青楼,多半是诗化了的青楼。
诗化青楼的文学作品,几乎是与青楼同始终,共命运的。没有青楼,中国文学恐怕要减色一半,而没有文学,青楼则只是简单的肉体交易场所。
诗经时代风气开放,是男欢女爱的黄金时代。楚辞时代巫娼盛行,也没有直接吟咏妓女的作品。
秦汉之后,咏妓之作开始出现,但妓女进入文学伊始,被重视的就是
“艺”而不是
“色”。《古诗十九首》里出现了整篇吟咏妓女的诗作,到六朝时,“听妓”、
“看妓”之作多了起来。到唐代时更加繁盛。《全唐诗》将近5万首中,有关妓女的达2000多首,约占1/20。
从初唐到盛唐,青楼妓女在文学中多处于一种被进行审美观照的位置,可以李白的诗作为代表。
从中唐始,在
“观妓”、
“携妓”之外,出现了一批
“别妓”、
“怀妓”、
“送妓”、
“赠妓”、
“伤妓”、
“悼妓”之作,被诗化的青楼中增添了感伤的色彩,其中白居易的诗作颇具代表性。
到了晚唐以后,诗文里的青楼多了一些生活气息,艳浮之作也不少,例如张鷟的《游仙窟》。
到了宋朝,宋词与青楼的关系比唐诗与青楼的关系还要密切。比之于诗,词更加真实、更加细致地写出了妓女和客人们微妙曲折的心理情感。
到了元朝,文人的地位与妓女不相上下,所以诗化青楼之作表现出两种倾向:一是把青楼写成淫冶放荡之所,借以抚慰或发泄自己不平衡的心情;二是反映青楼的黑暗面,写妓女的不幸和反抗,从中寄托自己的人生抱负,例如关汉卿的一些作品。
到了明朝,青楼里出现了许多丑恶的场面,商品经济的气息涌入了青楼,出现了例如《金瓶梅》里那些败类形象。
到了清朝,出现了大量的狎邪笔记和小说,青楼像家常便饭一样被谈论、被调侃。
随着青楼的衰落,梦一般的青楼艺术也衰亡了。实际上的青楼风光,有详细记载的可从唐朝算起。
唐代都城长安最著名的
“红灯区”,位于
“平康里”,因为靠近北门,也省称
“北里”,后世因而把平康、北里作为青楼的代称。比之长安,扬州的青楼风光更加旖旎多情,杜牧等许多诗人都作过吟咏。
那时青楼的规模一般都不大,多数是一个老鸨领着两个妓女和丫鬟,就可以了。
到了宋朝,青楼规模扩展。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汴梁城里的娱乐场——瓦子,共有8座。
周密的《武林旧事》记载临安城里达33座。青楼的设备也开始竞相奢华。
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也记载了当时杭州的青楼风光。明朝时南京的妓院有著名的
“十六楼”,秦淮河上桨声灯影,锦绣辉煌。山东的临清据《金瓶梅》上说,“有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
山西大同的青楼生意不景气时,注册的人数还有2000之多。青楼风光到明朝时已经颇有一些不美、不雅的景象了。
出现了不少赤裸裸肉体交易的
“私窠子”,“窑子”。到了清朝,青楼已成了完全的私妓的天下,妓女们不再努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嫖客们也根本不懂真正的风情。
首都北京的
“八大胡同”,代表着传统青楼的日见没落。而南方的上海和广州,则开始出现西方式的或中西混血的青楼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