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见过那个男人,他也常出没在咖啡店中,是老板的弟弟。
刹那间,他知道,澪偷了那人的东西,帮了他一把。
在刚刚那一瞬,时间的确停止过。
秋水冲到马路上的意外,几乎造成一场连环车祸,但仿佛奇迹一般,除了他和她有些擦伤之外,没有其他人受伤,连那个倒霉的司机都毫发无伤。
当司机发现自己没撞死人时。差点腿软的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当然,也不免臭着脸,叨念咒骂了好几句「夭寿」。
但是看秋水哭成那样,加上其实除了被吓了一跳之外,又没什么大碍,司机念归念,也只能自认倒霉的摸摸鼻子,开车去庙里收惊。
不到几分钟,车流又再次顺畅了起来。
他则抱着在怀里哭个不停的她,一路走回家。
干冷的空气,徘徊在城市的夜空,久久不去。
回到家后,他替她身上的擦伤上了药,再帮她拭去泪水,倒了杯温热的开水给她喝。
但那没有用,她仍在颤抖,还在哭泣。
她吓坏了,他也是。
刚刚那一刹,至今想起,依然教他胆寒不已。
所以,他只能抱着她,安慰她,也让怀中这个小女人,真实而温暖的存在,安慰自己。
怀里的她啜泣着,泪水流个不停,娇弱的身子直发着抖。
「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哭了……别哭了……」
他为她受到的惊吓,感到心疼,但他安慰的话语,却只唤来她更多的泪水。
「别哭了……」
轻轻拥着那娇小的女人,他亲吻的她的额、她的发,一次又一次,温柔的拭去她的泪。
好不容易,她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些,但还是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她好一点,只能轻轻拍抚摩挲着她的背。
秋水缩在男人温暖的怀中,吸着鼻子,咬着唇。
他的心跳,规律的在她耳边轻响着。
她紧紧的揪着他的毛衣,害怕会失去他,害怕那些狂乱的影像会再出现。
她不要想起,真的不想记起,但她又忘不了,忘不掉他。
那一切,是如此恐怖可怕,像恶梦一场,却又真实得有如曾经发生过。
她真希望,那只是她的恶梦,但她的身上,仿佛仍残留着黏腻腥红的血,她的手,好似还握着那把刀,那把剑。
「我……我刚刚……看到了一幅画……」
她粉唇轻颤,抬首看着他,眼睫上还沾着泪。
「一幅铜画……」
他虎躯一震,脸色在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我认得……上面的男人……」她含泪看着他,抚着他的脸问:「他长得不像你,但他是你,对不对?」
所以无论他怎么藏,怎么挡,那些古老的过往,就是不肯放过她。
他原以为,她哭,只是因为车祸,怎么样也没想到,是因为那些挥之不去的恶梦,那些教人心悸的曾经。
「你……」他的瞳眸收缩着,嗄哑开口,「想起来了?」
「所以,那是真的?」她脸色惨白,颤抖着,「我以为……我以为我疯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挺身为她对抗世界,愿意为她遮住外头的风雨,愿意为她承担所有,但他没有办法消去她的记忆,没有办法不让她记得。
「你没有。」他不舍的抚着她苍白惊惧的小脸,嗄哑的道:「你没有。」
「那些……曾经……发生过?」她害怕的,不敢相信的开口问。
「我很……」他很想说谎,但她需要真相。「抱歉。」
「不……」秋水面无血色的闭上了眼,瑟缩着,因惊慌而喘息。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死命的摇着头,慌乱的起身,从他怀抱中退了开来,哭苦笑道:「这才不可能是真的。」
那些血,似乎又漫过了天,泼溅到了她身上。
她不断的甩着手,拍抹掉身上那些鲜红的血,哭着指责他道:「你骗我,对不对?这只是玩笑?只是你和我开的玩笑,对不对?还是我吃了太多的药,对了,都是那些消炎药害的,才会害我脑袋都不清楚了!这世上哪来的妖怪?我才没有杀过人,我是方秋水,你是耿克刚,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狗屁轮回!我才不信这些——」
眼看她如此惊慌,甚至开始反驳,他忙起身抓住她,「秋水,你听我说。」
剑芒,轻闪。
妖魔,咧嘴,笑着。
她猛地伸手推开他,慌乱的喊道:「不,你放开我!离我远一点、远一点!」
但他不肯放手,只是紧抱着她。
「不要!你放开我!」她哭喊着,害怕自己又伤了他。「我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不会的……」他拥着她,安慰道:「你别怕,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不要,你放手,你走啊……走啊……」她痛哭失声,推着他,却无法挣开他结实的怀抱。
「我不会走的。」他拥着那哭到断肠几欲疯狂的小女人,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走的,我绝不再留你一个人。」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顽固?我叫你走啊!你听不懂吗?走啊——」
她哭着,挣扎着,抗拒着,愤怒的尖叫着,捶打着他。
「我爱你……对不起……我很抱歉……」
可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他始终没有松开手,只是心痛自责的含泪抱着她,任她捶打、咒骂、指责着,直到她终于累了、倦了,直到她再次在他怀中放松下来,不再挣扎。
「我爱你……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重复着,在她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
她抱着他,哭到不能自己,气这个顽固的男人,却更爱他。
「我是个疯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没疯,如果你疯了,那我一定也是疯子。」他抚着颤抖啜泣的她,「就算我们俩都疯了,我还是爱你。」
那嗄哑深情的的告白,让她的泪再度泉涌。
那一夜,她在他怀里哭到睡着。
绿叶,在窗外闪耀。
因为那片绿意,她醒了过来,用干涩的双眼,看着晨光,慢慢爬上了他疲惫的脸庞。
他凝望着她,满眼都是担忧与不舍,还有无尽的悲伤与歉意。
这个男人,粗犷的脸上,犹有干涸的泪痕。
心痛,似乎永无止境,对他的心疼,却更深。
昨夜,她睡睡醒醒。
只要一闭上眼,稍稍放松下来,那些过往又会聚在眼前。
那可怕的梦魇,不肯轻易离开。
所有血腥的片段,一再重复上演……
在那一个寒冷而疯狂的夜晚,泪聚成海。
她分不清自己身体里存在的,究竟是谁。
有时候,甚至无法分辨过去与现在。
好几次,她在黑夜中惊醒,只能颤抖地环抱自己,泪流满面,听不清他在一旁焦急担忧的话语,无法回应,只能任那些悲伤的过往,排山倒海的袭击她。
但他总是捺着性子,拥着半疯的她,陪着她,安慰她,和她道歉,对她保证一切都已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喉头一紧,沙哑出声。
「你是……从何时想起来的?」
「不久。」他说。
他的回答太过简略,太过模糊,太想掩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