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她抖着手,好不容易才脱去蓑衣,她脸色惨白的轻喘着往厨房走去,不敢太用力呼吸,不敢走太大步,可才走了两步,另一波剧烈的疼再次撕裂了她。

阿丝蓝痛叫出声,又一次跪倒在地。

不……拜托……撑着点……

她痛苦的喘息、恳求着,颤抖的捧抱着自己的腹部,仿佛这样就能保住,仿佛这样就能阻止。

澪说她体质太寒,不容易怀孕,还特别开药替她调养身子,但这几年她的肚皮始终没有消息,所以她真的没想到,不然她一定会注意到的。

天啊……求求祢……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啊……

她想了好久、好久的……

即使她求了又求,却依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滑落腿间。

另一波可怕的疼,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抓住了布巾,却连跪着都无法维持,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颈上的铜铃,在她倒地时,叮咚作响。

不要不要不要……

求求祢……求求祢……不要……不要带走我们的孩子……

寒冷和疼痛席卷着她的身体,她试着想再站起来,试着想到厨房点火,试着想让自己保持温暖,却痛得爬不起来。

她在流血,她知道。

她没有办法阻止,她知道。

阿丝蓝蜷缩在地上,无助的啜泣着、颤抖着、疼痛着,万分悲伤地在心里呐喊着他的名字。

巴狼……巴狼……

泪水不断的滑落,疼痛带来黑暗,席卷了她的意识。

巴狼……

打雷了。

屋外,雷声隆隆作响着。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心头不明的悸动了一下。

他以为听到了阿丝蓝在叫他,但回过头,屋外只有电光在闪烁。

这是今夏第一场的雷雨夜,原本他希望雨季能就此停止的,但显然天不从人愿,自古以来,这里的夏季暴雨就多,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

老天爷像是端了整盆的水,正往下倒似的。

他几乎看不清门外的景物。

「大师傅?」

阿霁见他停下动作,望着门外,不禁好奇的问:「怎么了吗?」

「没。」他回过神,摇摇头,正要继续手边的动作,就听阿霁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将放在一旁的竹篮提了过来。

「对了,师母方才替你送了饭来。」阿霁慌张的道:「我差点给忘了。」

他一怔,「阿丝蓝来过?」

「嗯,来一阵子,又走了。」阿霁点头。

走了?

他心里打了个突,蓦然升起不安,「她走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吧。」阿霁掀开竹篮盖子,「来,师傅你快些吃吧。瞧,幸好师母拿温热过的陶瓮装着,还拿竹板放在上头隔雨水,瓮里头的饭菜还热着呢。」

巴狼没理会他,几个大步,来到了工坊门边。

屋外大雨倾盆,即使从工坊透出的火光明亮,他依然无法看太远,放眼触目所及之处,半个人都没有。

阿霁跟了过来,「大师傅,师母真的走好一会儿了,我想她应该早到家了吧。」

雨下得太大了。

巴狼皱着眉,有些担心,正打算先回家看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和接二连三的咒骂。

他回过头,只看见阿莱师傅边骂边对着一名小学徒追打,打得那孩子抱头鼠窜。

王八蛋!你他娘的连个陶范都没预热就浇灌,还学当什么工匠!简直浪费我的时间!」

小学徒边跑边哭,「对不起、对不起——师傅、对不起、你别再打了——我以后不敢了——」

追不上那滑溜的小学徒,阿莱火大的喝斥着,「你还敢跑?跑什么!给我站住!」

闻言,小学徒不敢再跑,只能缩在角落,被气坏的师傅又打又踹。

他又痛又怕又惊,抱着头,正等待师傅另一记落下来的拳头,却见巴狼大师傅一把抓住了师傅的手腕。

「够了!」

挥出的拳头被人抓住,阿莱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可一见挡住他的人是巴狼,到嘴的咒骂就收敛了一点,只怒问着他:「你什么意思?」

「里可只是忘了预热而已,陶范破了,重做就好了。他从早到晚忙了快七个时辰,忘了也不是故意的,用不着动手动脚的。」

「重做?重做一个矛头的陶范要浪费多少时间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巴狼眯起眼,深吸口气道:「我毕竟还是这里的大师傅。」

阿莱不爽的瞪着他,「你是大师傅没错,但这兔崽子是我徒弟,我他娘的高兴怎么教就怎么教。」

巴狼没有发怒,但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却加深了力道,阿莱闷哼一声,吓得脸色发白。

巴狼冷冷的看着他,「再说一次,我不想在这座工坊里,再看见有谁再对谁动手动脚的,你听懂了吗?」

阿莱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和肌肉扭曲的声音。

他知道,只要巴狼想,就能轻易扭断他的骨头。

「听懂了吗?」

阿莱脸色死白,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巴狼闻言,这才松开了手,叫唤徒弟,「阿霁,把我矛头的陶范拿来。」

阿霁听了,立刻跑去拿来大师傅的陶范。

巴狼把自己刚烧好的矛头陶范,交给心怀不满的阿莱,「这给你,当作是里可弄坏的,可以替你省一点时间。」

巴狼的工艺是众所周知的,阿莱一愣,虽然还是不爽,却仍是收了下来,回头叫唤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没用小徒弟。

「哭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谢谢大师傅。」

「谢谢……谢谢大师傅……」里可低着头,猛和巴狼大师傅道谢,这才乖乖跟着师傅回到工作岗位上。

巴狼微一颔首,未免惹得阿莱的不满,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回去做自己的事。

屋外,雷电交加,风雨变得更大了。

他看着,有些忧心,却又不得不留下来。

坊里的人要夜宿开工,身为大师傅,他也只能跟着留下,压着场面,以免更多冲突再起;再说,他手边也还有工作没完,越快能铸造出最好、最新的刀剑,他就越快能回到从前规律平安的生活。

应该不会有事的。他握紧了拳头,想着。

阿霁也说,她回去好一阵子了,现在应该到家了。

瞧着坊里火气腾腾的一群,他深吸口气,拉回看着窗外风雨的视线,把注意力转回热到发烫的坩埚里。

前几回他试做出来的剑,虽然够硬够锋利,但仍然太容易断裂,若是调整矿石的分量,将铜锭减少,又会太软不够锋利。

前者因硬度较高,虽能拿来制出短而锋利的上好箭镞,箭头以新铜,箭身以竹木当杆,杀伤力高,又轻,比早先的竹箭要好多了。

但是,长度过臂的剑就不行了,剑身一长,硬铜就易断。

他一定得找出更好的方法和成分来重铸才行!

工坊外,狂风飒飒吹着,夹杂着倾盆暴雨。

工坊内,十数座炉火却无视风雨,在工匠们的努力下烧得更加旺盛,黑色的煤炭因高温裂焰烧得发白泛红,风箱打进更多的空气,让温度更加向上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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