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苍夫人拍了拍焦氏的手,「你是个懂事的。」
焦氏笑道:「夫人谬赞了,我这是给您老灌迷汤呢。要是我生了儿子,我一定亲手送到夫人身边,日日夜夜跟着您老,您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趁着近水楼台还可以巴着老爷学一些本事,长大後也好为苍家尽一份心力,那样就算我这做娘的日日不得见也是愿意。」
焦氏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惆怅道:「可惜我没有桑姨娘的好命,别说得到夫人的青睐,就是少夫人也定然抽不出闲空教导这孩子。」
杜青墨笑道:「你这是什麽胡话,苍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我的孩子,你与桑姨娘不分上下,如今她的儿子不认我这娘亲,你的儿子还不认我不成。」
焦氏即刻惊喜道:「那少夫人可愿意亲自教导我腹中的孩子?」
杜青墨微微望向已经惊诧的桑依依,还有沉思的苍嶙山,「别说是一个孩子,你再多生几个我也愿意抱过来亲自教养。到那时,嫡子该有的孩子们都有,一视同仁,绝对不会亏待。」
苍夫人鼻子里冷哼着,嘲讽地扫了桑依依一眼,「这样最好,有的人命太贵重,你也养不起。焦姨娘人好心好,生的孩子肯定也是随着生母,懂规矩,不瞎折腾,也不会给我的儿子灌迷汤,妄图痴心妄想我们苍家的基业。」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望向桑依依。
苍嶙山站起身来,低声道:「娘,我们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样。」
苍夫人指着他,骂道:「你这个不孝子,难道你还要为这个狐媚子撑腰吗,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我还在一日,就轮不到别的女人算计我们苍家。」她鄙视了桑依依怀中的孩子一眼,「庶出的小子永远都是庶出,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这一句话明显是对着桑依依所说,也打断了她的妄想,桑依依想要熊掌与鱼兼得简直是不可能。
焦氏却是很清楚自己在苍家的地位,她愿意为了日後的荣华富贵付出自己孩子不在身边的短暂十多年。
苍夫人强势霸道,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言听计从的焦氏,而不愿意选择一心算计苍家的桑依依。她老人家更加看不惯一个妾侍分离他们母子的关系,自以为得了苍嶙山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桑依依咬着唇,她怎麽也没有想到苍夫人会来这麽一遭。有苍夫人在的一日,她的日子,乃至苍儿以後的日子要翻身就太难了,毕竟後院还是苍夫人在把持,独独拥有苍嶙山的宠爱似乎还不够,她一定要先付出一些什麽。
她把孩子往怀里靠了靠,贝齿要把唇瓣都咬破了,心口抽丝般地疼痛,这种痛苦比生产之时的皮肉之痛更为沉重,几乎要把她的血肉都撕咬开了。她到底要不要把孩子交给杜青墨,要,还是不要?
桑依依左右犹疑,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怀胎生下的儿子还没抱在怀中半日就要送人,她就感觉整个天日都黑暗了。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一遍遍亲吻孩子的面颊、鼻尖、额头和发顶,舍不得,一万分的舍不得。
可是,苍嶙山不可信,他说他只有她一人,可是他一次次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他说他只爱她,可是面对苍家的利益,乃至杜家的产业之时,他也会利用她。
他说他会保护他们母子,他却出尔反尔,不够坚持也不够坚定地回护他们,任由苍夫人一次次践踏她的尊严。
她哽咽出声,「我……愿……」
门外,再一次掀起波澜,一道熟悉的身影迈了进来,「我陆家的儿子什麽时候成了你们苍家的庶子,你们夺走了我所爱的女子,难道连我的儿子也要欺辱吗。」
依然是记忆中的白色长衫和书生巾,刚正的脸庞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无一处圆滑。那一双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当它望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的污秽都无法隐藏。
陆公子现在正望向桑依依,无声地表达了他的决心。
桑依依下意识地缩回了床榻,方才正准备递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拥紧了。只是,相比方才温暖的人体如今却有点扎手,似乎突然之间孩子的身子上长出了无数的肉刺,扎得她手心疼。
苍嶙山介入两人之间,怒道:「你说什麽!」
陆公子停住脚步,转向对方,冷淡地道:「怎麽,我来接回我的妻儿都需要向你请示吗。」
苍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这里没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乱闯主人内室,你的圣贤书都给狗吃了?」
陆公子道:「我的书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还在,只要我良心还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们苍家侮辱我的妻儿。」他猛力甩开苍嶙山的控制,声音洪亮响彻了静谧的夜空,他说:「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儿子姓陆,我的儿子不是你们苍家的庶子。」
平地惊雷,方才众人还怀疑自己幻听,这一次陆公子字正腔圆的宣告几乎是用锤子敲进了人的耳膜,每一个人都承受不住地摇晃了两下。
苍夫人首先尖锐地反驳,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陆公子,「你胡说八道什麽,我们苍家的妾侍什麽时候变成了你陆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儿子可是我们苍家的长孙,不是随便你这种阿猫阿狗就可以诬陷的,若是没有证据,老身会亲自让人把你押送衙门。」
陆公子走到桑依依身边,隔着炙热的烛光观察她怀里的孩子,旁若无人地感叹,「长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苍夫人尖叫:「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狂人打出去。」
众多丫鬟、媳妇、婆子们都面面相视,半晌才有媳妇跑出去喊男仆。
一直隐藏在角落看戏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该打出去,居然敢污蔑我们家最得宠的妾侍红杏出墙,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处的三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颇火爆,一边躲闪一边继续嘲笑,「不但出墙了,还替对方生了一个儿子。好在现在孩子的亲生爹爹出现了,若是没出现,这孩子是不是要张冠李戴让我们的大哥替外人养儿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後,甩着她的袖子问:「嫂嫂,你说,这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到底哪个重要?孩子长大之後,到底给谁养老,继承哪一家的家业,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讪笑道:「童言无忌,大家别放在心上。」
越是这麽说,众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苍夫人几乎立即就醒悟了过来,让人赶紧把出去的人追回来,一边对苍嶙山道:「你还不赶快问清楚。」
陆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没什麽需要问的,依依与我两情相悦,早已以身相许,孩子就是我们情投意合的证明。」
苍嶙山已经怒火攻心,几步跑上去对着陆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陆公子弯身去抚摸桑依依那圆润的脸颊,无巧不成书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一击未曾得手,苍嶙山抬脚就去踹对方。
陆公子已经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边,苍嶙山的脚板踹在了榻上,发出砰的大响,整个屋子都像在震动。
陆公子泰然自若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苍少爷你这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你以为降服了我,就能够夺走我的妻儿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苍嶙山道:「你凭什麽说孩子是你的。」
陆公子肯定地道:「我与依依去年初秋相恋,现在夏初,她又是早产,算起来快有九月。」
焦氏掐指一算,惊道:「去年初秋之时,夫君与少夫人不是去了温泉山庄吗,隔了七八日才回来,那时候我正养病,夫人外出烧香拜佛,老爷要上朝,整个苍家就只有……」她眨眨眼,哎呀着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没有见过桑姨娘,原来是与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没有!」
焦氏装模作样地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没有,问一问你身边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没有贴身丫鬟,她们也与我不亲近,你问谁也问不出实情来。而且,就算丫鬟说了,你能保证她说的是真话,你能保证丫鬟没有被有心人收买吗?」
杜青墨在一边笑道:「没错,但凡是深宅内院的女子,不会轻易与陌生男子见面,更别说私相授受了。」她继而对苍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们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爱之人,你应当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