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残酷的事实】
这一路往南,山路颇多,曲曲折折的,马车行起来并不快。
杨岳喂了些米汤给昏迷中的阿锐,又替他将伤口的药换过一遍,之後才爬出马车外与驾车的今夏并肩而坐。
「他怎样了?」今夏低声问道。他们这辆马车殿後,距离其他三辆马车尚有些距离,倒也不怕被人听见。
「伤口倒是癒合得很快,但是人一直不醒,会不会是这里受了伤?」杨岳用手指着自己的头。
「不会,我检查过他的头部。」她虽然这麽说,心里也有一些不确定,「不过,万一有牛毛针之类的暗器,说不定没看出来。」
杨岳道:「我想,还是该找个大夫替他瞧瞧。」
「嗯,等歇息的时候,我再找时机和陆大人说。」她道。
闻言,他愣了一下,想起爹的话遂道:「还是我去说吧。」
听出他的语气有异,她瞥了他一眼,「你怎麽了?我就觉得你这几日古里古怪的,好像老防着我。」
「没有。」
他不自在地从她手中接过缰绳,佯装专心驾车,岂料他这副模样落在她眼中却更显心虚。
「快说,你是知道小爷我没耐性的。」她伸手作势欲挠他的腰眼。
「别闹,要是惊了马可不得了。」
她睇向他,「是不是头儿吩咐了什麽,你不敢告诉我?」
他不做声,专心致志地赶车。
她也不迫他,歪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
过了半盏茶时间之後,杨岳终於败下阵来,叹着气道:「爹说了,叫我好好看着你,让你离陆大人远一点。」
今夏听了一怔,「头儿是怕我得罪他?」
「爹也没说得特别清楚。」他抖了抖缰绳,「我猜测过他的意思,一是怕你无意中得罪了陆大人,另一层大概就是担心男女有别,怕你被他占了便宜。」
「头儿就是容易想太多。」她无奈地叹着气,朝前面努努嘴,「你瞧人家的表妹知书达礼如花似玉,怎麽可能瞧得上我?」
「说得也是。」杨岳附和着,随口问道:「那位表妹叫什麽来着?」
没好气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她才答道:「淳于敏。她是陆大人的外祖母的娘家大哥的二公子的女儿。」
「啊?」他一下子没听懂,在脑中转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她是陆大人外祖母的侄孙女,如此说来,她也是大家闺秀呀。」
「那还用说,服侍她的老嬷嬷比我娘还气派。」她啧啧道。
正午日头正烈,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山野小店打尖,但小店中唯有大饼和野兔肉,做得又粗糙,不要说淳于姑娘了,便是随侍的丫鬟嬷嬷也都皱了眉头。
见表妹食不下咽,陆绎便让店家重新做些清淡一点的菜肴。今夏在一旁觉得无趣,自己取了大饼到店外,一边看着车夫们让马匹饮水,一边撕饼吃。不多时,整张饼便已囫囵吞下,她也没尝出竟是什麽滋味,只管肚子饱就行了。
让马匹饮过水之後,两名车夫自她身旁经过,迳自进小店去。
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眉间微微蹙起。
突然有一只兔腿从旁递过来。
「兔肉是老了些,你多少也吃点吧。」杨岳道。
她摇摇头,「你吃吧,天这麽热,我吃不下。你看见那两个车夫没有?」
杨岳也不勉强她,缩回手之後便点头道:「看见了,是练家子吧?」
「不是一般的练家子。」她拧着眉,「瞧他们走路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下人。」
「兴许大户人家的车夫比寻常车夫要气派一些,再说,淳于姑娘出远门,人家的祖姑母派几个身手高强的人护卫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转向她,「怎麽?你疑心他们有问题?」
「就是觉得他们不像车夫。你待会儿记得提醒陆大人一句,要对他俩多加留意。」她叮嘱他。
杨岳点点头。
说话间,有人自他们身後行来,今夏心有所感,扭头看去,正是陆绎,身旁还跟着淳于敏。
陆绎对杨岳吩咐道:「淳于姑娘因车马颠簸,脾胃虚弱。我看这店家的饭菜也寻常得很,你善厨艺,能不能料理两个小菜,好歹让她多吃几口?」
「大人过奖,卑职只担心这山野之地,只怕食材……」杨岳颇为难。
「你先去灶间看看,不用做山珍海味,只要可口就好。」陆绎温和地坚持。
杨岳只得去了。
剩下今夏留在原地,只能看着他们两人,偏偏陆绎也不开口。
「那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杨待会儿若做得不好,大人也别怪他。」今夏说完,朝淳于敏也是一笑,「淳于姑娘也请多包涵。」
淳于敏温婉笑道:「袁姑娘太客气了,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该请你们多包涵才是。」
寒暄客套是今夏的拿手活,当下就笑道:「山路崎岖难行,天气又热,怪不得姑娘吃不下,便是我们也无啥胃口。」
「你们当捕快,成日东奔西跑的,甚是辛苦吧?」淳于敏问道。
「分内之事,都是应当的。」今夏笑道,「其实这一路行来尚好,若是遇上大雨,那才真叫辛苦。」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远天边滚过一阵闷雷。
陆绎斜睇了她一眼,什麽都未说,转身入内去。
淳于敏朝她笑了笑,也跟着进店去了。
今夏眯起眼,手搭着凉棚朝远处眺望,果然看见天际处的云层乌压压的。
「也许等一下就飘过去了,不一定会下雨吧。」她喃喃道。
一行人吃过杨岳所做的几味小菜,大夥再次起程,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原本就崎岖的山路立时变得泥泞不堪,越发艰涩难行,马车时不时陷入泥坑中,今夏所在的马车因载物最多,车上还有个阿锐,故而是最沉的一辆。
今夏与杨岳忙着将粗毯铺在车轮下,再策马推着,淋得像落汤鸡一般。饶是这般,有些泥坑实在难以行走,幸亏陆绎让一名车夫过来帮他们推车,这才勉强继续前行。
其他几辆马车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连陆绎都亲自下来推马车,除了淳于敏——因陆绎坚持不让她下马车,其他众人皆是全身湿透。
终於在日暮时分到了镇上,住进客栈之後,各人先回房中梳洗更衣。
今夏换好衣裳,边想事情边擦头发,听见有人敲门,不料她一开门便怔住了,只见已换过一身竹青直身的陆绎正立在门口。
「大人?」
她原想问他有何吩咐,转念想到自己方才思量的事情,连忙伸手把他拽进来,然後立刻把门关上。
见她秀发半湿,又见她紧张地关门,陆绎颇好奇地静观其变。
「大人,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她正色道,「不知道大杨向你提过没有,淳于姑娘所带的两名车夫有古怪。」
「有什麽古怪?」听闻是这事,陆绎的兴致不高,淡淡问道。
「那两人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尤其是今日帮我推马车的那人,内力明显要强过我一大截,着实不像是寻常看家护院的武师。」
「那麽,你觉得他们会是什麽人?」
她皱着眉忐忑道:「那就说不准了,他们会不会像阿锐那般,也是严世蕃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会留意他们。你这整日就在想这事?」
「当然,我越想越觉得他们可疑,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她说罢,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他的手里还端了一碗汤,「这是姜汤?」
「嗯。」他点头。
「您还特地端姜汤给我喝啊?您真是太客气了,卑职何德何能……」
她满心欢喜,嘴里说着客套话就要去接姜汤,却见他缩回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