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而这一次,他站在门内。
后来,他想起她养在顶楼露台那几盆的盆栽。他留了一盆,搁在他房间的窗台,其余几盆,找了个时间,送回去给她。
这是他第二次造访。
专程来一趟,就为了送几个小盆栽,听来有些可笑,按下门铃时,他一度模拟过,若是她对他的造访,露出意外的神情,或问:「有事吗?」时,他该如何回应……
幸好她没有。
对于他的到访,她表现得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拉了他进屋,不由分说地塞一堆布料到他手中。「今天没空做饭,你先帮我一个忙,等我交完货,要吃什么都没问题。」
他看了看手中的布料。「怎么帮?」
「这样——」她穿好针线,示范了一遍给他看。「你只要把扣子缝在这个地方固定好,就可以了。」
他点头,表不了解。
刚开始下针还不太顺手,试了几次以后,渐渐拿捏到技巧,下针愈来愈稳,一针、一针缝得扎实又专注。
江晚照于是放心去忙其他部分。
她开了一间小小的工作室,接单的范围主要是手工艺类的布制品,平日接单量不大,刚好够她打发时间,也能照顾家里的病人。
偶尔,也会遇到这种数量多,交货期又赶的情况。一般她会婉拒,不过有的时候,遇到长期合作的老客户,禁不住人情压力,还是会破例接一下。
虽然,她并不缺钱,但生活更多时候,追寻的是活着的重心与目标,这种有点忙、又不会太忙的状态,对她来讲刚刚好。
抓到窍门后,他速度开始变快,一个小时之后,完成了她交付的任务。
于是,她又教了他一些简单的针法,让他做拼布接缝的工作。
赵之寒做得很好。
他的学习能力,向来都比别人快、也比别人强。
前一个礼拜,当了采买搬运工,这个礼拜,被拖来当缝纫工。
晚餐,他们叫了披萨,在布料堆里解决。
有了他的加入,进度比预期中快上许多,她甚至有闲情停下来观察他。
经过这一日的训练,他穿针引线有模有样,架势十足,缝线密实又平整,俨然专业绣工魂觉醒。
赵之寒发现有人偷懒,停手望去。「你做完了?」
「是啊,做完了。」还悠闲地做了个小玩意。
「还你。」他二话不说,直接交棒,让专业的来。
「很有趣吧?」她笑笑地说。「一开始我是迷上刺绣,那真的是一个很好杀时间、并且纡压的手工活。以前那些很痛苦、很沮丧、压力很大、迷茫无助的日子里,只要拿着针,一针一线地缝,像是一种自我疗癒的仪式,在仪式过程中,慢慢地,让心灵平和,重新找到稳定的力量。」
「好像是。」他刚刚,似乎就是这样,平静而安适,完全没想到生活里那些糟心事。
「那你下次心烦的时候,可以试试看。」
「好。」他拍拍身上的棉絮与线脚,才发现今天时间过得好快。「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这个给你。」那是他们今天一起合力完成的面纸盒布套的其中一个。
他以眼神询问。
「你今天的酬劳。」她笑回。
他接过时,发现它和其他布套小小的不一样,它的角落,绣了一只小兔子。
为什么要给他小免子?
他蠕了蠕唇,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默默接过。
「路上小心,到家时传个讯息给我。」送他出门时,不忘叮咛。
从来不会有人,叮咛他这些。
回到家,将面纸盒套上那个小兔子布套,审视了一会儿,看到搁在一旁的手机,不自觉便拿起,回了讯。
「我到了。」
另一头很快回传:「嗯,早点休息,晚安。」
再然后的下一次,她在腌萝卜干,他理所当然被抓来帮忙切萝卜。
「你刀工很稳耶,到底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
「我也想知道。」
每次来,他们总是有事情可以做,那些准备好的说词,一次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腌好萝卜,她在厨房烤饼干。
他坐在庭院的阶梯上,闻着烤箱散发出的面饼香气。
刚刚在腌萝卜时,她不经意说,想在庭院这里,搭个秋千或藤椅之类的,最好是那种藤编的吊椅,她在说的时候一脸向往,好像已经看见,自己坐在那上头赏月、看夕阳,享受清风徐徐的惬意风情……
「那就找时间去卖场,挑你想要的样式。」
「你连搭秋千都会?」她微讶。
「总有说明书。」世上没有完成不了的事,只有要不要去做。
这是他们下周的行程。
「来,尝尝看。」一只托盘捧到他眼前。「薫衣草饼干。」还有一壶水果茶。
他拿起一块,浅嚐了口。「不错。」
「喜欢的话,剩下的你带回去,晚上饿了当点心吃。」
在那里,没有人会帮他煮粥。
于是,房间床头那个位置,再多一包饼干,原本空旷的桌面,一天天变得拥挤。
那个周末,去选吊床时,发生一点小插曲——他们遇见了赵之荷。
那是四房的女儿,他的妹妹。
江晚照要上前去打招呼,被他拉住。「不用。」
「为什么?」终究是一家人,感情再怎么疏离,也不能形同陌路,这个小姑从她嫁进赵家之后,与她虽没那么亲近,倒也不曾为难过她。
「你没看她压根就不想过来吗?」应该说,压根儿不想承认他们认识,眼神里的鄙夷如此鲜明。
「她应该是误会了。」眼看赵之荷已经走远,她回头,叹气问道:「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是给愿意相信你的人。」打心底就已经否定了他的人,何必去自取其辱。
所以那一夜,他才会什么都不解释吗?
「下次你要讲。」她顿了顿,仰望他俊漠侧容。「我会听,也会相信你。」
「……嗯。」
【第六章挡风墙】
窗台的小盆栽,长出繁茂的枝叶,看不出是什么植物,它从不曾开过花,于是他只当一盆录化植物养。
她后来,陆续又做了杯垫、手帕、钥匙包、靠枕、还有挂在车上的小香包,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会用到的小东西,想到就顺手做,而且同样都会锈上一只小兔子。
他后来,再也不须想理由,她开门时,从来不会问为什么,他们甚至培养出每月最后一个周末为固定采买日的无形默契。
一日,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到家,疲惫又烦躁,遇到赵之荷刚好也回家来。
在公司,除了公事,他们不会有多余的交谈,但现在是在家里,他们是家人,可以说私事。
「我跟江晚照,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赵家,这种事司空见惯,利益的结合、丑陋的权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人伦、没有道德,有的只是扭曲而错缪的价值观。
「所以你是真心对二嫂好,没有目的?」他这种人,哪懂得什么叫真心,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他从来不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