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好吧,先不研究驴耳,二位大爷请移驾用膳。」

赵之寒起身,牵着小宝的手去饭厅,抱高他洗手。厨房的流理台太高,他构不着。

她端来最后一道汤时,他已经将小宝抱上儿童座椅,摆好儿童餐具。

「你这次有赶时间回去吗?」她添好饭,递一碗给他。

「有事?」他不急用餐,先夹一筷子鱼肉,一根根把刺挑干净了,拨到小宝餐盘。

「我接了社区开的手作艺品教学课程,每周末下午。」上课不方便,小宝得有人顾。

每周末下午。他点头,在脑子里记下。「我以后尽量抽空过来。」

一旁的赵知礼又扯了扯他,他偏头瞥了一眼,挖出鱼眼睛,两颗都给他,于是小宝心满意足开吃了。

这两个人,要不要这么像啊!江晚照有些好笑。

她记得以前,他也有吃鱼眼睛的习惯,后来小宝出生,他就不吃了,只挖给小宝吃,小宝爱得很,没吃到还会闷闷不乐。

她一直好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鱼眼睛,到底好吃在哪?

后来有一次,在药局买保健食品时,与药剂师聊了几句,本来是要问鱼眼睛有无营养成分,反而意外得到「满足感」这个答案。

营养成分是其次,无损即可,最主要是心理层面。一只鱼只有小小两颗眼睛,对孩子而言,好像独一无二的珍贵,那是一种被爱的满足感。

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最珍视的事物给最珍惜的人,他的小宝心里一定也感受到满满被爱的感觉。

夜更深的时候,儿子在身边睡熟了。江晚照轻巧地下床,走出房间,另一侧的房门还透着灯光。

她上前,旋动未上锁的门。

床铺有躺过的痕迹,但没看到人。他在阳台,手里捏着菸,应该是想抽,但终究没有点燃。

「还好吗?」他看起来很累,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一样,眼窝暗影好深。

他今天一来,她就发现了,正想找机会与他聊聊。

这三年间,他有多拼,她是看在眼里的,公司在他的带贪下,不仅仅回到原有的水准,更开创了赵恭所做不到的新局。

当他发现,小宝名下有公司一成的股份,是那个以被包养为人生追求的不良四叔送娃儿的满月红包时,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她很心虚。

不过他终究没戳穿,就只是默默地做生做马,让儿子名下的资产,市值一年年攀升。

当初,她只是想为他的人生找到重心,有个努力的目标——不是追逐财富,而是保障他们母子安稳的生活。

她银行存摺的数字,年年累积出新境界。她曾说:「够了。」

但他说:「不够。」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日后他、或她、甚至是小宝,出了什么状况,他要确保这些准备,足够她与孩子一生的衣食与医疗皆不虞匮乏。

他甚至替自己安排好疗养院,预先打点好一切,如果有那一天,对她的影响也就只是他不来了,仅此而已,然后继续按原来的步调过日子。

「最近工作很忙?」她只是要他正能量过活,不是要他过劳死。

「不忙。」其实很闲,所才会挑这段时间。「我在戒助眠药。」

十多年的药物依赖,不是说断就能断。

不止戒药,连菸也戒。

他已经四天睡不着觉,戒断症状消磨他的意志,有好几次,手已经打开抽屉想拿药,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他没有。

到最后,撑不住,就来了。

至少这里,可以给他更坚定的决心。

江晚照上前,轻触他发冷微颤的手。

他很浮躁,却连菸都克制着不抽,所有会影响健康的事物,再也不碰。

是因为,她前阵子说的那些话吧?

你只剩一颗肾了,你的机会已经比别人少一半,过去的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未来,你是不是应该更珍惜、爱护自己的身体?你不想陪小宝久一点吗?

他想。

他比谁都想陪着小宝、看他长大,能陪多久,就陪多久。

还有她。

周延地考量好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同时却也想尽最大的努力,避免它发生,让自己活得更久,护卫他们母子一生。

她心房泛酸,抽掉他指间未点燃的菸,将掌塞进他掌心,他立刻弯指,牢牢握住,唇际迎来一抹温润。

是她的唇。

她柔柔地亲吻他,一下、再一下——

他没忍住,倾前衔吮,贪渴地吸啜、纠缠。

吻了,就会想要做更多,从那抹温暖被填入心房开始,便再也放不开,得到了拥抱、想再要身体的慰藉,再然后,不餍足地贪求真心、渴望永远……

泛凉指掌探入,她打了个激灵,泛起小小的鸡皮疙瘩,但她没有退避,迎上前,用自己来暖他。

一直来,都是如此。

无论他再冷、再不堪,她从未弃他。

那很自私,可他还是拖着她陪他熬,他不想一个人,孤单寂寞冷。

身体很快地热起来,他们纠缠着回到房内,衣服沿路丢了一地,陷入床铺时已经完全裸着,她伸展肢体,柔软地接纳他进入身体,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收怪臂膀,失了自制,重重撞入深处,恍惚中,想起了初次交集的那一夜。

原始的欲望,野蛮地侵掠,撞击着她的稚嫰与青涩,破碎了她的人生。

他们从来没有正面谈过这一段,那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人生很讽刺,二十岁的他,可以包下整层楼的饭店,彻夜寻欢,放逐自己,堕落沉沦,却还是觉得孤单。

十七岁的她,却为了生活,身兼数职,夜不能寐,挣不来生存的权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果那天,从包厢里出来,没有在走道遇上她,会是如何?

他想,或许在走道的尽头,那个露台,也将是他人生的尽头。

他想往地狱里跳,她却伸手将他拉回人间。

她以为他喝醉了,其实不是,那一点酒不足以使他醉,他总是太清醒,父亲喜欢他那颗清醒的脑袋,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太清醒。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药物让他摆脱无时无刻的清明,陷入短暂的迷幻世界,却让她为此付出代价,她没有错,她只是想救他而已。

这代价太惨痛,小小一颗药,让他毁了一个女孩子,从此,他再也不让自己失去理智,无时无刻清楚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不愿再品尝一次那种后悔的椎心。

因为她他没有往更深处沉沦,真正踩进地狱入口。

是她拉起他,还是他拖下她,这些年他始终没有答案,他们的命运从那时起,就已经纠缠在一块。

他放纵自己,在她身上索欢,追逐迷眩的快感,但是这一次,他很清醒,这一次,她没有掉泪。

她攀着他,肌肤贴着肌肤,激烈的肉体交缠,撞击出极致欢愉。

她在他耳畔,细细地呻吟,他偏首吻住,模糊地将话喂入她口中。

「对不起。」他来都不想破碎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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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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