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臭小鬼,其实你也失眠了吧。
赵之寒叼走那半根棒棒糖,替他担待无法解决的一切,无论是这剩下的半颗糖、缠在心里的结、抑或是人生中迈不岀去的每一道关卡。
合力吃完一根糖,离开前把未拆封的菸盒丢入垃圾筒,为今晚的父子流浪记画上句点。到家时,他还记得吃了糖要刷牙,捞着要睡不睡的小宝进浴室。
「嘴巴张开。」
几乎呈半阵亡状态的小宝,一边「杜姑」,一边服从命令。
「好,漱口。」刷净口腔每个角落,把口杯凑到嘴边,小宝含了一口,咕咕两声,吞进去了。
「……」算了。
赵之寒无言了三秒,决定当没这件事,拿毛巾拭净小脸,抱出浴室。
本想不动声色回房,假装他们很乖地窝在一起睡觉,掩盖不良事迹,未料一出浴室,就撞见抱胸倚站在走道边的江晚照。
「大半夜的,你把小宝带去哪里?」
果然坏事干不得。他先将孩子抱回床上,关好房门,才转身面对那个看起来极度不爽的孩子他娘。
那一秒,脑海闪过千百种避重就轻的说词,操弄话术他太拿手,但——
「我去买菸。」他选择实话实说。
「你大半夜拖着孩子去买菸?!」全世界没有一个当妈的,听到这句话会不火大。
「我没有——」抽。
适没讲完,她气得打断。「你自制力就这么一丁点吗?」才坚持多久,就故态复萌,她与小宝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我不是你的谁,你要怎么糜烂度日我没法管,但请不要来带坏小孩!」
他张了张口,硬生生将话吞回肚里。
「你对我的信心,就这么一丁点吗?」他根本还没开口,她就先否决了他,那他还需要再说什么?
「如果我误会了你,你可以解释啊!」
赵之寒定定望住她,想确认她眼底,还有没有一丝余温。
他一个跨步上前,低头吻住她。
她怔了怔,伸手推拒,推不开,一怒,张口咬了他。
她没有拒绝过他,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她推开他,拒绝他的碰触,只是一个简单直接的动作,就能测试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松手,退开了,回到原来的位置。
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被咬破的唇,将痛觉传导到心脏,一抽一颤地疼。
只那么一步,他们也没往前,是否真的就差那一步,他们便要如此错过?
他心有不甘,总还妄图抓住一点什么,仍握在掌心的手,不愿放。
「我没有抽菸。」他嘴里没有菸味,只有那根橘子口味的棒棒糖,如果她的心还在,不会连他的味道,都尝不岀来。
可是他还是说了,不管她是装瞎还是真瞎,他让自己放下尊严,向她解释。
「然后呢?」
「昨天的事,是我反应过度,我没有真正意识到小宝内心的需求,这一点,我道歉。」他从来没有如此低姿态地向谁服软,只求结束冷战。
「你要说的,就这些?」
「不然呢?」如果那些不是她生气的理由,什么才是?
「你做过的荒唐事,何止这些?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他做过的荒唐事?
好,他清楚了。其实所有的理由,根本都不是理由吧?只不过当一个人在疏远你时,所有的理由,都会变成是理由。
他的荒唐,不是今天才有,那些个烂底从未隐瞒于她,今日却成为他的原罪。
「我本来就是一个这么腐烂的人,你不是今天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该把我当成病菌远远隔离在生活之外,现在才来担心我带坏你儿子,不嫌太晚?」
他松开手,不等她从身边走开,他自己退。
从小到大,太多的经验告诉他,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会变的就是会变,求不来的就是求不来,只是这些年太过安逸的生活,几乎让他快要忘了那种痛。
他转身回房,紧关上门,心里清楚地知道,已然远扬的心,再如何卑微地放低姿态,也挽不回。
如果说,之前那个叫冷战,现在关系应该已经降到冰点。
一早起来,她连正眼都没看过他,见他在客厅直接就往后阳台去,摆明了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他清楚接收到讯息,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多余,于是他走过来,向她解释:「我答应过小宝,不会突然不见。」
意思是,若非对小宝有承诺,他昨晚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吗?
真干脆、真俐落、真潇洒、真男人、真——他妈的混蛋!
她停下操作洗衣机的手,重重关上机盖。「你想了一晚,就只想到跟我说这个?」
不然呢?该说的他都说了,还能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这一次来,她很明显看他不顺眼,挑剔他、寻他晦气,那些以前根本吵不起来的事都能产生龃龉,他不会没有被找茬的自觉。
「如果我的存在已经打扰到你,只要一句话,我听得懂。」不必拐弯抹角,棉里挑针。
打扰?打扰!打扰?!打……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无限循环播放,从昨天到现在——不,更早之前,就有一座活火山在胸口活跃涌动,而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完全被这两个字点燃,凶猛地爆炸喷发!
「对,你确实打扰了我,而且已经打扰四年,现在才有自觉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我这里当饭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几时抱怨过一句?」
「……抱歉。」她从没表现出来过,他从不知道,那是在忍耐他。
她真的气炸了,理智完全断线。「你哪一次来,棉被没有洗得香香的?床没有铺得暖暖的?饭桌上没有热腾腾的饭菜香?我知道你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少说两句我就知道你心情不佳,多咳两声我就知道你气色不对,你到哪里找这么任劳任怨的女佣!」
她伸手推开堵在阳台口的他,大步走进浴室抱了一团待洗衣物杀回他面前。「你不知道家庭主妇很辛苦吗?洗衣、他饭、拖地、带小孩……永远有忙不完的家务。你倒好,出去就像丢了一样,有把我当一回事吗?我在这里累得半死,你在外面荒唐糜烂跟女人开房间,还把脏衣服丢给我洗——领带的口红印、衬衫的香水味!你不知道这些还不能丢洗衣机,全部都要用手洗吗?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替你做牛做马……」
「……」赵之寒被轰得头昏眼花,从未见过温柔体贴的她发这么大脾气,一时接应不暇,捞住被她迎面扔来的领带与衬衫,错愕了好半晌,喉间挤出声音——
「……那是应酬,我没有乱来。」上头的长篇大论,他本能地挑了这点作说明,其余的他也反驳不了。「谁告诉你我跟女人开房间?」
「八卦杂志那么大一篇,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我又没瞎。」他泛滥的性观念,她不是不知道,他不纵欲,但有感觉了也不会为难自己,他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