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桔早已泣不成声。
她不想死,也不想惹家人伤心,她想跟他们团聚。
「怎麽,又不想死了?」趁她失魂落魄,赵沉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将她抵在树干上。
阿桔挣扎,无奈挣不开,她恨他入骨,「我不会死,为了你死不值得!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就算你强背我下山,回家後我照样会将这一切都告诉我爹,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宁可落发为尼也不会嫁给你这衣冠禽兽!」
赵沉低低地笑,右手覆上她的脸庞。女人扭头躲,他扣住她的下巴不许她躲,然後低头,额头几乎快要碰上她的,喃喃低语宛如地狱传来的催命符,「阿桔,你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吗?今日我背你下山,会撞见两位伯父还有赵、周两家的下人。你答应嫁我,此事保管不会传出去,否则天黑之前,你先被贼人掳走又与我在山洞独处一晚的事便会在村中镇上彻底传开。
「届时就算你不在乎,就算你能出家躲清静,你爹娘呢?温婉美貌的长女落得这种下场,他们会好过?你妹妹呢,长姊名声坏了,你觉得她能找到什麽好婆家?还有小九,两个姊姊一个出家一个嫁不出去,哪个好人家还会把女儿嫁过来?你说,这样算不算是生不如死?」
他似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声音里有种蛊惑,牵引着阿桔的思绪。她好像看见爹娘哭着劝她不要去出家,看见原本娇憨的妹妹困在家里咳声叹气,看见弟弟喜欢的姑娘被她爹娘安排嫁给了别人……
阿桔浑身颤抖,若非男人提着她,她已经失力跌坐地上。
不能死,活着也煎熬,她到底该怎麽办?
不想求赵沉,可她已走投无路,哭着求他,「赵公子,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她哭得肝肠寸断、绝望无助,赵沉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对她百般讨好,是她铁石心肠不肯接受,那就别怪他早点让她见识到这些手段算计。将来夫妻一体,他会尽全力照顾好她、护她周全,但处在那种地方,无论是起初他力争上游还是将来他位极人臣,她都必须慢慢成长,至少能够自保,现在他只是提前教她而已。
他伸手帮她抹泪,语气柔和了些,「阿桔,其实我做了这麽多,无非是想娶你,只要你答应嫁我,伯父他们便能好好地过。换个说法,我可以放过你家人,但绝不会放过你,现在就看你如何选择。死,生不如死,欢欢喜喜嫁我,这三条路,无论你选哪条,我都会好好陪你走。」
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阿桔闭上眼睛,她有得选择吗?
赵沉看着她,没有再问,拉着她的手转身蹲下去,便将她往自己背上拉。阿桔本能地抗拒,男人猛地加大力气,她毫无招架之力跌扑在他身上,被他熟练地稳稳地背起,不管她是哭是骂是抓是打,他都不闻不问,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是阿桔第二次被他背,跟上次不同,现在她心里没有羞涩尴尬,只有深深的绝望。他给的三条路,一条是死,一条生不如死,另一条是嫁给他,她完全想像不出嫁给他後会有什麽样的生活,他就是一头狼,前一刻还在温柔地舔她,下一刻利牙便会穿破她的咽喉。
眼泪慢慢止住,她呆呆地看着男人,他的侧脸清冷俊逸,唇紧紧抿着,狠绝执拗。看着看着,她想到了赵夫人,木然开口,「我不喜欢你,就算为你生儿育女,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你也非要娶?」
赵沉脚步不停,「你早晚都会喜欢上我。」
还是这麽自大。阿桔苦笑。
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辨出了父亲的声音、姨父的声音,还有一些乱糟糟的陌生声音。她心中一喜,张口就想喊人,赵沉却顿住,侧头提醒她。
「你最好假装昏迷,那样便是不得不被我背着,否则清醒着还让我背,你父亲不会多想,那些下人恐怕要误会了。」
阿桔无言以对。哪个好姑娘会无缘无故让人背着走?除非心里对背她的男人有意。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望着前方,想到男人给她的三条路,双手慢慢抓紧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甲陷进他的血肉,赵沉默默感受她的恨,直到她俯身靠到他的肩头,彻底认了命,他才继续前行。
「你好好休息,其他都交给我,放心,只要咱们两个订亲,这事只会是一段佳话,对你闺誉不会有任何损害。」
没有人回答他。
赵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一个时辰後,两辆马车先後驶进林家院子。
林贤从第一辆马车里跳了下来,转身从周培手中接过女儿,赵沉跳下後头那辆马车时,林贤已经抱着阿桔朝西厢房走去,身边柳氏小柳氏林竹等人都极力忍着哭。
等林贤将阿桔放上炕,柳氏立即脱鞋上去,搂着昏睡的女儿哭问丈夫,「阿桔怎麽了?她这是怎麽了啊?」
听到母亲的声音,阿桔再也忍不住,假装醒了过来,下一刻便扑到柳氏怀里痛哭。那些害怕和委屈,那些无可奈何和无法诉诸於口的痛苦,只有哭出来才能缓解,才不会窒息。
母女俩顿时哭成一团,好半晌柳氏才拿起帕子拭泪,搂着女儿问丈夫,「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贤看看她,想到在山上看到赵沉背着女儿走过来的情景,一时不知该怎麽开口。
赵沉一直在门外站着,此时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屋中众人,最後一撩衣袍朝炕上柳氏跪了下去,「伯母,昨日我探得消息,得知大姑娘被恶人掳进山中,连夜去找她,将她从贼人手里救了出来。伯母莫急,大姑娘安然无恙,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山中夜路难走,我们不得不在山洞中夜宿一晚,今早才匆匆下山。
「伯母,其实承远一直仰慕大姑娘,早有求娶之心,只因相识时间太短,恐伯父伯母不放心将大姑娘托付给我才迟迟没有开口。这两日在山上,大姑娘昏迷不醒,我照顾她时难免有所唐突。男儿顶天立地,承远今日诚心向伯父伯母提亲,恳请伯父伯母将大姑娘许配於我,我发誓会对她好,一生一世再无二人。」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埋在柳氏怀里抽泣的阿桔外,皆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柳氏不由自主看向丈夫。
说实话,阿桔出了这种事,如果赵沉不愿娶,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强逼对方负责,人家若真看不上女儿,即便勉强娶了,婚後女儿也未必好过。可是不嫁他,阿桔已经被他抱过,孤男寡女还在山中宿了一晚,一旦传出去,阿桔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因此眼下赵沉主动提亲,无疑解了林家的困难。
柳氏几乎已经应允了。
成亲多年,林贤岂能看不出妻子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听到赵沉提亲却始终没有抬头的女儿,他无声叹了口气,双手扶起赵沉道:「承远,你对阿桔有救命之恩,现在你愿意给她名分,是阿桔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高攀,只是阿桔大难归来,我与你伯母现在都忙着安抚她,无心他想,能否容我们缓几日再给你一个答覆?」
赵沉忙道:「伯父伯母不必顾虑,若能娶到大姑娘,承远必将对其如珍似宝,但若我与大姑娘无缘,我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自赵家人口中传出去半个字。伯父伯母照看大姑娘吧,承远先行告辞,三日後再来探望。」
得他如此保证,林贤真心感激,亲自送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