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麽多人看着,又是大喜的日子,太夫人不想闹得不痛快,摆摆手道:「行了,快坐下来吧,承安他娘,赶紧吩咐厨房摆饭。」
後面这句是对秦氏说的,而承安是赵允廷给赵涵起的字,赵家三个儿子都是十岁起字。
秦氏身边的紫莹已经出去传膳了,秦氏美眸含情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丈夫,迟迟没有得到回视,她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今晚赵允廷肯定会去她那边,这点失望也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後。
桌上过於安静,秦氏有心活跃气氛讨好丈夫婆母,目光便落到了阿桔身上,笑道:「今年承远夫妻回来,年夜饭都热闹了不少,等明年承远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咱们侯府就越来越热闹了。」
她说的是吉祥话,再加上阿桔还做不到赵沉那般,秦氏说什麽他都充耳不闻的样子,索性低下头装羞。
赵家人口并不算兴旺,只有两个嫡孙,太夫人对重孙一辈还是很看重的,心里算了算,也对阿桔问道:「你跟承远成亲也有两个月了,还没有动静吗?」
赵沉刚要开口,赵允廷先咳了咳,压低声音道:「母亲,这些话你私底下跟孙媳妇说,承文他们都不小了,再说承远他们成亲的日子短,子嗣的事还不用急。」
妻子就是难孕的体质,当初两人成亲第二年才得了长子,後来几年再也没有怀孕过,分开的这十年两人聚少离多,不孕也正常,不过,现在两人又在一起了,不知妻子会不会再怀一个?
他跟她的孩子,当然越多越好。
太夫人自知失言,瞪了秦氏一眼,若不是秦氏话多,她也不会被儿子数落。
秦氏委屈地垂了眼眸,打定主意再也不说话了。最近太夫人对她颇有怨言,秦氏知道这是她没有国公府的支持,太夫人想跟她摆婆婆的谱呢,她决定不说话,免得说什麽都是错。
饭菜端上来,一大家子在此起彼落的鞭炮声中默默用饭。
阿桔已经吃过了,夹了两个筷子装装样子,大多时候是看着碗里的饺子出神,想远方的爹娘跟弟弟妹妹。
赵沉将妻子的思念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却又无可奈何,距离太远,初二妻子连娘家都不能回。
察觉到他担忧的注视,阿桔远远朝赵沉笑了笑。触景生情在所难免,倒也没有太过伤心,他对她这样好,她已经很幸运了。
饭毕,一行人移到花园的亭子里看烟火。
按理说男孩子都喜欢凑热闹,点爆竹放烟火,东跑西窜,偏偏赵家没有淘气的小少爷。赵沉已经成亲,自然做不来这种事,赵清的年纪可玩可不玩,往年他会陪赵涵、赵沂玩一会儿,今年秦氏担心赵沉使坏,把赵涵紧紧留在身边,不许赵涵碰那些容易出意外的东西,赵沂又跟在阿桔身边,姑嫂两个聊得热闹,赵清乐得逍遥,同赵沉一起陪赵允廷说话。
此刻男人们在亭子外面摆的席位,女眷们都坐在亭子里头,唯独赵涵除外。
他一个人坐在铺着软垫的亭子角落,没有出去找兄长,也没有乖乖待在秦氏身边,而是背对亭子坐着,仰头凝望夜空,偶尔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少年眼里的落寞。
大哥不喜他,赵涵很能理解,外公家做了那麽多对不起大哥的事,他如何能奢求大哥毫无芥蒂地对他?可他有什麽办法,秦氏再不好也是生他的母亲,是那个会在他生病时抱着他哭,给他喂药,哼歌给他听的母亲。
他只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考得功名争取外放,然後带母亲一起去上任,把这个侯府留给父亲跟大哥一家人。他本来就是多余的,不该出现在赵家。
离他不远的石桌上,太夫人又问起了阿桔子嗣的事,因为男人们站在外面,她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承远媳妇,我知道在你们乡下,男人纳妾的少,可你既然嫁到了侯府,就该入乡随俗。放眼整个京城,但凡有些身分的,有几个不纳妾?就连你公爹不也有两个姨娘吗?我告诉你,你给承远纳妾,外人才会夸你能容人,才显得你有主母气度,万一你身子有问题,承远也不至於无後啊。」
阿桔低下头,恭敬地道:「祖母说得是,当初是我不懂事,相公人好,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保证。事後我也觉得不妥,特别是上次祖母送木槿全是为了我好,结果反而辜负了祖母一片好意。这几天我一直在劝相公,只是相公不肯听我的,次数多了他跟我发火,我就不敢劝了。祖母放心,过阵子我找机会再跟相公提,给相公多添几个人,好早点为赵家开枝散叶。」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不用赵沉提醒她扮白脸,她也知道该怎麽做。
太夫人有些狐疑地盯着她,「你真是这麽想的?」
阿桔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劳祖母费心了。」
太夫人没有吭声。
秦氏眨眨眼睛,笑道:「你这麽想就对了,再说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别看承远现在对你多好,时间长了肯定也会惦记旁人,与其等他背着你偷吃,你主动给他安排,他还记得你的好。阿桔啊,我知道承远对我有怨言,可这麽多年过去了,我到底还是他的嫡母是不是?他不领我的情,我便跟你说些心里话,你们两口子过得好了,我也高兴。」
阿桔没有做声,太夫人是赵沉亲祖母,敷衍一下没什麽,至於秦氏,假惺惺的把人当傻子吗?
秦氏自讨没趣,也不再自降身分跟个村姑多说,期待地看向亭子外面,那里站着她的丈夫。十年过去了,丈夫年近四十,风采反而有增无减,烟火绽放,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不知他跟两个儿子说了什麽,忽然笑了一下,俊美非凡,让她的心陷得更深。
秦氏开始盼望众人快点散场,为了今晚,她精心准备了一套里衣,沐浴的热水也早已备好,以前她羞於在这种事情上放低身段,但赵允廷实在是太久没有过来了,她得让他记住她的好,她就不信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真就不喜欢那种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街上的热闹退了些。
二更梆子敲响时,赵沉进了亭子,对太夫人道:「祖母,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夜深天冷,祖母也早点回去吧,别冻着。」
这话说得好听,哪怕知道长孙多半是心疼媳妇在这边陪她,太夫人心里还是很受用,朝阿桔摆摆手道:「嗯,我再坐一会儿也就走了。承远媳妇,你快扶承远回去吧,夜里好好照顾着。」
阿桔听话地站了起来,夫妻俩一同朝太夫人辞别,并肩离去。
秦氏情不自禁地面露喜色,抬手掩饰住嘴角笑容,然後才对太夫人道:「娘,要不我们现在就送您回去?」
太夫人能不知道秦氏的心思?若论反感,两个儿媳妇都不得她的心,不过秦氏至少还算听话,她乐意帮她一把给宁氏添堵,免得宁氏越来越张狂。
於是太夫人点点头,对领着赵清走进亭内的赵允廷道:「不早了,让孩子们先回房吧,你们夫妻俩送我回荣寿堂。」她给秦氏机会,如果这样秦氏还不能将儿子拉回屋里,那就只能怪她又蠢又笨了。
秦氏看了丈夫一眼,先扶着太夫人站了起来,赵允廷把赵涵叫到身边,问了两句,然後便让兄弟俩先走了,接着他站在太夫人左侧,同秦氏一起将太夫人送了回去。
从荣寿堂出来後,秦氏将跟着的丫鬟打发掉,自己快步跟在赵允廷身後,柔声与他说话,「侯爷,今年大年夜咱们一家团聚,娘她老人家很高兴呢。」
赵允廷没有做声,高大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里显得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