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的杀手》第二章4?(2)
她仿佛总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她能记清很多东西、很多细节,那两扇大窗户,一个女孩穿的GAP牌的棉衣,桌子上禁止吸烟和传呼机的标牌,一个下巴光秃秃的教授不断抖动的腿,还有当大家走后,礼教授拍着她的肩膀,接过了她的简历,并告诉她她讲得很好,然后如一团烟似的消失在走廊中。她总是在潜意识里无限地加重自己那次讲话的表现的重要性,从而也便为记忆里有关讲话内容的那片空白而着急。不过当她清醒而理性的时候,她又总是劝自己,这是招收研究生,不可能因为你的英语流不流畅来决定要不要你,重要的是--除了运气以外--你的成绩,你本科的表现,你的PS,你的推荐信,不要总想着那回了。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回忆上。这次,当她发现自己马上又要陷入这种自我说服和反驳的尴尬局面时,她果断地放下了《切罗基》,打开了电视。一个小时之后,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用吸尘器的轰鸣压住了电视里那些令人羞愧的脱口秀主持人的声音。她很有耐心和细心地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她发现那种她一直没有用过的,挂在吸尘器背面的小工具们都很有用,在一些边边角角和她够不到的地方,显示出了设计师对她的关心。接下来,她把早上高杰和自己留下的一个盘子、两个杯子洗干净,放在厨台上晾着。屁股刚刚放在沙发上,就又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巴西啤梨,慢慢地削皮,切成了好几片,用牙签扎着吃。当把梨吃完,并把这个小碟子也洗干净,放在厨台上晾好后,她看看表,时间才刚到中午,离下午高杰回来的时候还早,她决定出去散散心。前两天,高杰告诉过她有家专门卖亚洲食品的商店,让她没事时可以到那里去转转。就去那里吧,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又一个脱口秀的节目已经开始了。而且,正好,家里没有花椒了。下了楼,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才想起来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雪刚刚停下,所以又上了楼,换了一双更结实,也更便宜的靴子。她发现这个地方比她预计的还要冷,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下雪,不过广播里那个男中音还是不无侥幸地安慰居民们,去年要比今年还冷呀!踩在厚厚的雪上,让小葵无法控制地想到自己在北京的那段时间里下雪时的情景。像某种巧遇或情缘一样的雪啊,在北京干旱的冬天是难得的,不容错过的,是要停下你手中的一切,脑子中的一切,去纷飞的雪中庆祝一下的。她不想去想,叶阳的名字还是出现在她脑海里,连带着许多事,许多时光,甚至是带着雪花扑面而来的清冽和湿润。但现在,绝不是想他的时候了,美国也不是想他的地方,已经错过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是过去的了。小葵看着身旁的公路,奇怪,公路竟完全是干燥的,干燥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干燥得像全新的一样。她看着公路有些发呆,觉得自己该像这公路一样,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像雪后的小径一样湿润。她记得高杰告诉过她,顺着门前这条散步的路,走到舍伍德山--只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山坡和下坡罢了,是一片居民区--翻过山,就会有一条大路,然后左拐,顺着路一直下去,左手边就会有一家叫裕华的商店,不是很远。虽然大路都是干的,小路都还是积雪很厚,只有出门后的一小段路还有些脚印,接下来的就完全是一条白色的条带了,没有一点人走过的痕迹。小葵有些兴奋,完全从刚才的一点点幽怨中恢复过来,饶有兴致地努力让脚印连成一条直线,隔一段路,就会回过头看看自己的成绩。正是中午,很安静,每一脚踩下去都会让雪发出一种相似却又有一点儿不同的声音,在走出了五六百米后,她已经能分辨出脚底那每一下细微的差别了。一个写着"舍伍德山"的牌子出现在她的眼前,每一个凸出的金属字母的顶部都落满了雪。虽然坐车时经过几次这里,但从来没有留心这里的房子竟这么漂亮。小葵第一次发现,整个居民区,几乎每一幢房子的样子都各不相同。与刚才一路的积雪相比,这里无疑是色彩斑斓的。每一幢房子似乎都有自己的色调、自己的主题。有的就在路边,高高的松树为房子遮住了雪,有的会在山坡上,一条碎石的小路会深藏不露地通向木质的大门。在一段坡路上,小葵在一座巨大的石头房子前停了下来。深灰色的一面石头墙,在一片雪景中显得很干练,而另一面则完全是整整一面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段上下的楼梯连接着两层的复式结构,深棕色的楼梯,地面和墙壁,在一片白色的草坪后面既显得寒冷,又显得温暖。而玻璃和石墙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对话、某种对峙。草坪上有一对石质的小羊,做嬉戏状。她觉得在经过的这么多房子里,它无疑是最独特的,她笑着给它打了最高分。她甚至还突然想到了,如果自己以后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怎样呢,会孤独吧,她笑了笑,继续走了。〖JP〗岔路口很多,毕竟是居民区嘛,有的岔路口会标明着某一个方向上的小路是死胡同,不过如果小葵觉得里面的哪幢房屋有意思,她也会转进去,毕竟还有得是时间,不用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