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温宜在网路这端看着新出现的留言,楞了一下,不觉微笑了。
——啊,这应该是个性情害羞腼腆的暖男吧?
只要是想体贴另一半,而且是真正愿意付出行为来心疼另一半的,都是好男人啊,值得鼓励与支持。
她想了想,指尖飞快轻舞地回复了这个署名「晨温定醒」的男孩——
「晨温定醒」你好:你真是个很暖心的好男孩,被你心仪的她,必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之一。为了鼓励你,也替你加油,我在这里跟你分享一道私房料理,道应该是大部分的女孩都会很喜欢的,包括我在内。
「甜在心软浓情小馒头」,作法如下。
网路这一头,陈定眼神亮了起来,忙正襟危坐,抓过钢笔亲手抄录在真皮笔记本里,越抄越开心,嘴角高高往上扬。
从那日起,温宜发现自己多了个忠心耿耿的「小迷弟」。
这个腼腆可爱的男孩总是会在她的脸书上询问一些女孩子会喜欢什么点心?
或是女孩子最讨厌男人做什么事情?诸如此类等等问题。
温宜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女人志」写专栏时,在回复读者们每一刊会投书请教的各种五花八门的情感问题。
只不过以前读者大部分是女孩子,当对象变成了是男孩,她心里忽然有种滋味很奥妙的特殊感受。
男人和女人之间常常有些观念是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也许两边都需要更多想法的拉近、分享与沟通,这才能够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误解与对峙吧?
如果她来写这样一个专拦……
不不不,算了,贪多嚼不烂,现在的她应该好好地把精力心神放在小温·粥铺和脸书IG的经营上,况且她确实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大师或两性关系专家,有些发自内心真诚的建议与分享,她自己觉得正确,却也不见得是对方适合或是想要的。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还是专注慢慢炖好自己手上的「这一锅粥」吧。
况且她和陈定之间也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安稳相处愉快期,她每天去帮他做三餐和点心,偶尔他会加点个消夜场,气氛颇和乐融融,他没有再释放雄性阳刚掠夺狂猛的征服与占有欲,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也努力忘掉心底深处那一丝丝怅然若失。
现在这样,很好。
应该……吧……
陈定给自己放的年假是到大年初十,他在当天晚上看着她做完三菜一汤和点心,分别是豆腐酿鱼、小份红烧狮子头焖大白菜、蒜拌绿花椰菜、酸笋虾丸汤,以及他一直忍不住在偷吃的藕粉桂糖糕。
藕粉桂糖糕也是《红楼梦》贾府里的知名点心之一,混合藕粉和面粉,加入蛋清、白糖和奶油,在揉好压进模子里的面团上撒上桂花瓣,上蒸笼蒸熟即可。
温宜用的模子也是花瓣模样的,所以蒸出来脱模后摆在淡紫色的大盘子里,淡黄色桂糖糕宛若大朵的桂花绽放在盘上,上头除了有甜香的桂花瓣,还撒了点切碎的樱花果蜜饯,鹅黄雪白中点缀点点娇红,犹如雪上红梅开,美得让人舍不得品尝。
但是身为甜点怪兽的陈定根本没有这种顾虑,兴高采烈地趁着她不注意,偷吃了一朵,然后再一朵……在她回过头来时,眼神略略心虚地飘了飘,然后等她又转过身去料理菜肴时,忍不住再继续偷吃。
他以为没被发现,可其实温宜默默回过头去,肩头可疑地微微耸动了几下……憋笑憋得有点辛苦啊!
「对了,我明天开始上班了。」他恋恋不舍地忍住再朝藕粉桂糖糕伸出狼爪,忽然想起,几乎有些痛苦哀怨地呻吟了一声。「开工好讨厌。」
「噗!」她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头将菜肴一一端过来,「千万别让你员工听到这句话呀,不然也太气人了。」
「我给了很高的薪水的。」他一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忽对她性感地眨眨眼。「怎么样?真的不考虑再回我公司上班?」
「谢了,目前没有这个考量。」她笑吟吟的婉拒。
陈定也知道她有多固执,暗叹了一声,只能转为充满希冀期待地道:「明天开始帮我送中午便当吧?」
温宜犹豫了一下,「我是没问题,但你那么忙,有空在公司里等我的便当吗?」
他的行程几乎满档,光是这几天,他就得应付频频作响的手机和不断要抽身去笔电前开视讯会议。
连在厨房里做饭,她都能清楚地听到他流利的用不同语言,和笔电网路连结起的地球彼端不同国度的合作伙伴及员工或开会或讨论或下达命令。
话说,他说起法文来还真是慵懒浪漫得令人双膝不自觉发软,心都要酥了。
「我会排除万难,克服这一点技术性问题的。」他毫不考虑地拍板定案,「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你是老板,你说好我就好。」她笑咪咪的点头。
陈定被她的笑容惹得心头荡漾,低声道:「如果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就好了。」
她脸一红,赶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把餐具一一排列在他面前,脱下围裙仔细折迭好就要往外走。「你,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温宜?」他突然唤住。
「嗯?」她微笑回望。
「你……元宵节晚上有空吗?」他掌心沁汗,深邃眼眸有丝强抑的紧张,巴巴儿地盯着她。
温宜没来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心有些乱拍。「有、有吧,你……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是想约她看台北灯会吧?等等,这样会不会太……太有点那什么了?
……那可是元宵啊!
是辛弃疾「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元宵……是欧阳修「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宵……更是董舜民「石桥路滑湘钓蹑,向阿母低低说,姮娥此夜悔还无?怕入广寒宫阙,不如归去,难畴畴昔,总是团圆月」的元宵……
是自古以来美丽且怅惘,酸酸又甜甜的上元夜,情人节。
她有一丝丝后悔,张口想反悔,可是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怎么也说不出。
「那我们就约元宵晚上六点整,在我家,不见不散。」他眼神明亮如里头已冉冉升起了一轮皎洁无瑕温柔含笑的圆月。
温宜努力了大半天,那个「不」字还是始终卡在喉头,脑子闹糟糟,心底乱纷纷……
结果,元宵夜那天,温宜还是很俗辣、很没担当地做了逃兵。
她那天一大早提着清晨四点半就起床于住处厨房做好的早饭和午饭,蹑手蹑脚的上了二十八楼,仔细小心地放在锅里保温,然后人就跑了。
在台北市街头晃来晃去晃一整天,最后打了通电话揪阿May出来后,无视手机里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和二十几通的讯息,她迅速关掉了手机,接着去便利商店买了一袋啤酒,便拎着酒,裹着羽绒衣和毛线帽,盘腿坐在河堤岸上。
阿May晚上七点到的时候,温宜身边已经有两瓶海尼根空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