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寂寞烟花(六)(1)
辞职的念头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不知道,但它就象一个水中的木塞,我拼命按下去,它却又不知不觉在另一个地点出现,并左右我的生活。算来我怠工已经有两天了。公司来电话时我就说身体不舒服,生病了。秃顶也专门来电问候,一部分是关心我的身体,另一部分是关心我会耽搁多长时间工作。第一天我是在西竹的尖叫声里起床的。她在我这闲散一阵后,便回到江南水乡蛰伏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请假一起去散心,我说算了。她回来放下行李便说:“在广州生活久了再回家,走路都比别人快,看来这城市的节奏真要人命。”我睁开眼睛时她正拿着闹钟,看看外面的太阳又看看钟,然后再看看我.我说:“看什么看,再睡一会我们去吃午饭!!!”我就这样变得越来越慵懒了,也越来越不想上班,我想我是否得了“工作厌倦症”,据说这是都市白领职业病的一种。倦意会象息壤一样无休无止地蔓延。没有了工作激情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情绪又是可以互相感染的,我和西竹都变得靡靡起来。起床后我冲了杯牛奶,加了许多糖,最近,我越来越嗜甜。或许,是觉得生活透着苦味。西竹在那和着CD唱着:Iambigbiggirl,inabigbigworld。冲牛奶的时候我想起乔,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会不会又去当街作画了?我摇摇头将他甩到一边。同时西竹的回家也勾起了我的思旧之情,除了家人,过去和家伟的点点滴滴竟也从记忆的湖底翻出,伸出枝枝蔓蔓和在广州的日子纠缠在一起。或者许多往事原本就是影子,不管你朝未来跑得多快,一停足一回首,它就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你面前,除非你不停地跑。而现在我突然止步,一转身就和往事撞个满怀。而无论我怎么牢记老米的教诲,这些回忆总是让我内心变得琐碎,甚至我想如果真有来世,即便我喝三次孟婆汤,也可能无法完全忘记,我努力做得象男人般洒脱,但我毕竟是个女子。喝完牛奶西竹拿出从家里带的特产,还有上好的点心,看着西竹的好味口,我突然有些羡慕。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西竹受伤了可以选择回家疗伤,别人也可以,而只有我,得一个人舔着伤口。西竹并不知道我差点订婚,也不知道我故意“逃婚”。我到广州之后,那位原本是奉着孝道的博士一怒之下再次飘洋过海,据说他屡次提到国民素质,发誓不娶中国女人。博士的话无从考证,但米嫂的愤怒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她颜面无存――女儿答应了婚事却在订婚时跑掉了。逢年过节我会接到小脚老太的电话,米嫂那却是一潭死水。即便我出差经过家门时,她的脸一度也总是灰蒙蒙的。和家伟在一起的日子,我努力营造一个有着温馨和浪漫的“家”,一个自己的“家”。那时家伟习惯早起,通常我起床时他已经冲好了牛奶。早餐一般很简单,家伟在切片面包里涂上牛肉酱,夹入蕃茄黄瓜和午餐肉,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微波炉,一会一个香喷喷的汉堡包就出炉了。然后他会拿着这些汉堡包将我香醒,就象那时的日子是多么香甜。家伟有时晚归,只要他说回家吃饭,我就会一直等着,有时菜都要热过好几回。做业务应酬是必要的,家伟酒量不佳,我就准备了些解酒药,如果家伟摇摇晃晃地回来,就象哄小孩一样哄他喝下。某一段时间,我对将来充满了幻想,以为会拥有一个蜜罐似的家,和老米米嫂不一样的家。可最终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在“忘了吧”摔碎了。“忘了吧”,也就是忘了吧!这个周末我又单独出了门,西竹通宵上网游戏,正蜷在沙发上睡得象只小猫。城市日复一日地喧闹着,去上下九的公汽一如既往披着满身商业广告在大街上摇晃,吞吐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城市已经开始变得炎热,波西米亚的风还在吹,卷发直发交替着沉浮,她们紧踩着时尚尖细的鞋跟,金镯银饰臂环让她们环佩叮铛。一个一个商场转悠,在一个化妆品柜的镜子前,我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地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来到这里緬怀曾经美妙的时光,这是我的小秘密,连西竹都不知道,当然和乔木同居的那段时间他也不知道,只是纳闷周末的时候别的女孩都让男友陪玩,我却总是一个人独自出门。不止一次我想着家伟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但接着就茫然:如果他真的蹦了出来我会和他和好如初吗?这么长时间了,他或者搬到别处去了!人来人往,城市的热闹一向与一个人的孤单无关。我打算返回时,一只胖胖的白猫忽然蹿到我脚边,然后有细碎的脚步追了过来,是房东老太,岁月沉沉压在她的背上,她已经直不起腰了。她颤拌着抓住我:“还真是你,我还以为老眼昏花看错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你走后半年,小伙子也搬走了,你们怎么啦?对了,他将这只猫留给了我和老头子,说作个陪,想不到这么久了它竟然还认识你。对了,如果你要的话就带回去吧,看这只猫看见你就直蹿。”老太太看来有许多话想说。我摸了摸喵喵的头,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将它送回到老太的怀里。胡乱拉扯了几句我就匆匆离开了。是的,家伟确实走了,一切只能够在这里緬怀了。一切的一切,都被时光的洪流搅得浑浊,然后一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