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风花雪月的年少》第七章15
吃散伙饭是大学最后一个节目,性质跟耶稣最后的晚餐差不多,吃完后就要上路了。
我和锐哥的性质比较特殊,在两边都要吃。在力学系的时候,连大一那个一个劲儿劝我读湖南X大的女辅导员也来了,听说我考上研究生了,一个劲儿要找我喝酒,还给我一个劲儿回忆我当年是最后一个来的,那天没有下雨。还说何天,你记得吗?当时你还死命不肯来。我说是吗?我不太记得了。然后端着杯子到门口边哭边吐,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离不开这个我曾经憎恨曾经咒骂过的学校吗?
还有好多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同学都拿杯子找我喝,每一杯我都接了,每一杯都是一饮而尽,不管红的还是白的。喝到后来,我有点难受,吐得一塌糊涂。朦胧中,听到旁边一个过路的女生说:我敢和你打赌,这个班不是毕业了我明天裸奔。
后来到了软件的散伙饭,我还是没理肖翎和教父,甚至连毕业纪念册都没叫他们写,当然也没帮他们写。肖翎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没事还过来找我聊聊欧洲杯,我爱理不理的,他还是热乎着跟我说话,像泥巴一样,这是苏果以前形容我的,说我像泥巴一样缠着她,甩都甩不掉。
我不喜欢这样,在我记忆里,肖翎永远是那个酷酷的男生,这个泥巴一样的男生绝对不是肖翎,是假的。于是我没理假肖翎。
人开始一个个地回家了,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发现人又少了几个。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很多同学一起四年了,还是不够了解,隔壁寝室广西的小胖子,平时沉默寡言,那天走的时候,一出宿舍就哭得一塌糊涂--大哥,别人都是在火车站哭耶,有点专业精神好不?
他哭到最**时,我刚好踢球回来,他抱着我就是一顿乱拳,并狂啸:何天啊,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然后鼻涕眼泪都揩在我身上,还给我回忆我军训时送他去医院的事。我一边抱着他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边想,就算我一身的汗水,你也不能这样趁火打劫啊。
每个同学走都有一大帮同学送上站台,异常壮观,中了"金庸软筋散"的男同学在站台上抱在一起像打群架,火车开动的时候,个别中了"琼瑶半步颠"的女同学还会跟着火车跑。
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锐哥,张文锐走的那天终于把他那台一开机就像拖拉机一样轰隆隆怪叫的电脑处理给了一个大一的学弟,换来了一桌饭菜,四十八瓶啤酒,外加一张到北京的火车票。喝完后,他拍拍我的肩,说,哥儿们,我走了,保重。说完没走两步就听见哐当一声,回头看见他不见了,再一看,地上多了个"大"字,于是我叫了个的士,送他到了火车站。
火车就要到站了,锐哥终于清醒了一点,向河西的方向望了一下,握了握我的手,说:它真的像一座坟墓,不是吗?我嗯了两声,没听懂,想锐哥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又开始做诗了。这样可不好,听说,绝对不能带着诗意去闯荡社会,那里没有诗意,只有一个个教父和一个个张小敏。
锐哥的火车是下午两点二十开,我想一直在车上陪他坐到两点才下去,到两点火车站钟声响起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很冲动的想法,我不下去了,就像上次锐哥陪我一起回长沙一样,这次,我要送他去河南。
我刚把想法和锐哥透露了一下,锐哥就立刻把我的宝贵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连推带拽地要把我拖下火车。
最后我死命拉着桌子下面的钢筋,旁边一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说,小伙子,算了吧,你就让这小朋友坐那儿吧,我的位置给你坐。得,我还小朋友呢?
锐哥虽然不爱幼,但还是挺尊老的,听了这话,乖乖地坐下了,说,别闹了,回去吧。
我说今天你还别说,我跟定了你。
锐哥大骂我都是读研究生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任性,最后我终于想出一个好的理由让他闭口,我不喜欢啰里八唆的锐哥,我喜欢那个酷酷的锐哥,我说大哥,别激动,我去武汉看我女朋友行了吧,顺路一程都不行?锐哥才闭了口。
到了武汉,本来我还想继续赖过长江去,可那个观音娘娘老太太居然下车了。锐哥又一次强行把我差不多扔了下去,我怎么认识这样的大哥啊,简直是土匪!
下车后,我居然像前天抱着我哭的那个小胖子一样要哭了,我可怜巴巴地说,锐哥,记得多和我联系啊。
锐哥从窗户伸出脑袋来说,肯定啊,你忘了,我是你大哥,是苏果的大哥大,是你们俩儿子的义父。
苏果?她在哪儿呢?我现在没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的问题是,锐哥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
锐哥一点不讲感情,硬要我走,不用等火车开了。我纳闷他耍酷耍四年还不够啊,毕业了还非要将酷酷进行到底。
我答应他马上走马上走,然后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他。火车鸣笛了,开动了,渐行渐远了,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了,我知道,有很多年我见不到那个在田径场迎风追杀我,在球赛中拥抱我,在火车上保护我,在酒桌上灌我的锐哥了。也许是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一辈子。
一辈子,我想到这个词就想流泪了。不能流泪坚决不能,我爸看到会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