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沈兰池心底微惑,抬起头来问道:「世子爷这是何意?」

「意思是……在我眼里,诸天神佛,三清四御,皆不如你。」陆麒阳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舞,你不若献给你自己。」

天庙前静了好一阵子,沈兰池迟迟未开口,似在反覆琢磨着他的话中之意。

半晌後,原本端着姿态的她忽然身子一瘫,直接坐在了地上,道:「可累死姊姊了!跳这麽一曲儿,脚尖都要给磨坏了,那永淳公主竟年年都要来跳舞,真是不容易!嫁去般伽罗国,可算是解脱了。」

她这副双手撑地、席地而坐的模样,丝毫没了先前的端庄,反而显得有些大剌剌的。

听她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陆麒阳忍不住笑了,说道:「是是是,你说的是。是我不好,闹着要看你跳舞。」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某棵树的後方似乎有什麽人,他眉头一蹙,不动声色地抄起地上一枚石子快速朝那棵树射去,树干为石子所击中,轻轻一震,慢悠悠地落了几片叶子下来,接着从树干後方走出一道人影来。

是柳愈。

柳愈眼帘低垂,淡淡道:「我只是恰好途径此处罢了,世子爷不必如此心焦。」

陆麒阳已被二殿下笼络,他不会与陆麒阳作对。

柳愈的目光扫过两人,似有深意。

柳贵妃被废了贵妃之位,这让他心底微有焦灼,是以四下走走散心。

思来想去,他倒觉得这事未尝尽是坏处。一来,柳如画已入宫承恩,圣眷正浓,顶替了柳贵妃的位置;二来,那柳贵妃独宠已久,总是私自行些不合规章之事,每每都要劳烦他来收尾。如今她移住北宫,倒可以落个清净。

无意之间,他行至此地,先见沈兰池跳舞,再见她与陆麒阳亲昵言语,两人彷佛甚是熟识,与二殿下口中的「世子一厢情愿」有所不同,这让他心底不免有了几分疑虑。

比之柳贵妃,柳愈倒觉得陆麒阳更值得探究。

二殿下自从拉拢镇南王府後,便对陆麒阳赞不绝口,直说他多番救了自己性命,手段了得,可他却对陆麒阳警惕非常,若陆麒阳当真能假装十数年的纨裤,又岂是池中之物?

恐怕陆麒阳另有野心,只不过是将二殿下当做一块垫脚石罢了。

为了试探,柳愈故意问道:「镇南王世子,你与安国公府的人交往甚密,不怕为镇南王府招致陛下猜忌?」

陆麒阳笑道:「哪儿的话?我不过一介纨裤,何德何能,以致引来陛下猜忌?」

柳愈道:「世子爷应该知晓我所言何意。」

陆麒阳道:「柳大公子这话我就不懂了,我真真切切是个纨裤,比之你家二弟更胜一筹。若是柳大公子不信,我大可证明给你看。」

柳愈疑惑地道:「证明?」

「正是。」陆麒阳拍拍袖口,站了起来,一指衣衫下摆沾到的泥块,对柳愈笑道:「柳大公子,瞧见小爷衣摆上的泥巴了吗?这可是你的杰作。小爷的衣服,那自然是京城里难寻第二件,柳大公子要怎麽赔我?」

柳愈当然记得这是自家二弟对陆麒阳所耍的把戏。

沈兰池插嘴道:「柳大公子若是嫌弃不够,我这身金缕羽衣也是可以沾上泥巴的。你别瞧我这一身看上去轻薄得很,实际上一寸千金,乃是御前织造所作,要你赔你也是赔不起的。如此,够不够纨裤?」

柳愈真想喝斥沈兰池一声「为何跟着镇南王世子胡闹」,可思来想去,都没有开口的理由和立场,最後他告了退,一拂衣袖,翩然离去。

走出几步,还能听见两人在背後追着「赔钱赔钱」的声音,柳愈实在很无言。

真是胡闹!

与此同时,楚帝在天庙中小憩。他忧虑难止,恰好两位皇子祭拜结束,自山腰上山来,他便召唤两人前来。

即使是在楚帝跟前,陆兆业依旧冷着神色,不见任何驯服恭顺。

楚帝见状,想到当年宫中传闻这孩子克死生母的事儿,心底越发不悦。

陆子响刚得知生母毫无徵兆被废去贵妃之位,难免有些惶惶。

楚帝见他神色微异,叹道:「响儿,废去你母妃的贵妃之位也是无奈之举,她身带不吉,难免祸害到你,日後……朕定然会补偿於你。」

陆子响回应了声「是」,心里却想着,定是有人暗算母妃,不然何至於此?

见陆子响依旧神色不安,楚帝在心底道:他这补偿,定然是会拿江山来偿的。只是子响纯善至孝,得知生母被废,定会难熬好一阵子,也只能委屈他了。

灵山祭拜却得灾厄之象,归京後,楚帝一连数夜都未曾安睡,琢磨着是否要早日将这帝位传与陆子响,好令天脉龙气焕然一新,以化灾解厄。

偏偏这时,北方忽然传来疫病爆发的噩闻。

那疫病年前便已有了点点迹象,只不过那时规模小,横竖只有一、两支县里军队生了疫病。地方官府怕上头怪罪,草草埋了病人,又藉口蛮人作乱、江湖术士信口雌黄,压下风声,隐瞒不报。如此拖延一阵子,疫情陡然转恶,转瞬便在数个郡县里蔓延开来。

京城人得知此事,顿时一片人心惶惶。

安国公府在北边没什麽亲眷,倒也不甚担心,唯独季氏显得忧心忡忡,总是在叨念着「去请福神保佑」之类的话,怕疫病蔓延到京城来。

沈兰池有心安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这瘟疫前世便有,只在北边肆虐。京城虽有十数个犯病的,但那几人都是自北边逃来的,刚入城不久就死了,屍身又葬得好,京城得以幸免。

前世的她乃深闺小姐,对疫病之事所知甚少,只知道那疫病肆虐了两月有余才消退下去。今生重遇此事,她也并无任何解法。

宫中楚帝闻此奏报,越发忧虑。

那洪武口中的预言果然成真,如此一来,柳贵妃确实身带不吉。可若是要将柳家除去,便如拔去子响的双翼,这麽一来,子响又岂能与太子对抗?

看来,在拔除柳家前还须让陆兆业将太子之位让出来。

楚帝筹谋此事已久,早已想了数个废太子的理由。疫病一出,楚帝当即召来心腹,与数位大臣仔细商议改立太子之事。

此事牵涉甚广,陆兆业也得知了风声。

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不愿坐以待毙,立即召了自己门下谋士门客以及沈辛殊、沈辛固等人商议对策。

朝堂中有门路者皆惴惴不安,唯恐这改立太子一事祸及自身。好在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虽私底下风起云涌、暗涡不断,表面上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开了春,万枝新发,永淳公主自朱雀门发嫁,和亲般伽罗国。而後,宫中传出太子要正式迎娶沈家小姐过门的消息。

听闻此事,沈兰池微感惊奇。

前世陆兆业娶她是在永嘉三年的冬日。如今永嘉三年刚刚入春,太子便急着娶人过门,想必是宫中发生了什麽事。

陆兆业之所以选择在大婚时对沈家发难,便是因为这时的沈家自以为大业半成,放松了警惕,满京守卫亦因太子大婚之事而放下戒备。

可如今的陆兆业尚不能失去沈家,他在此时大婚,又是想对谁动手?

想到近几日东宫频发召令,沈皇后与太子轮番召见沈家兄弟,父亲总是形色匆匆、脚不沾地,沈兰池陡然一惊。

这一回,陆兆业恐怕是要对陆子响动手了!

此事若是事成,陆兆业除去陆子响,顺利登基,之後沈家仍然会被除掉;此事若是不成,父亲乃是太子党羽,亦会被牵扯其中。

她心底焦急,想要寻出个解法来,便去母亲那儿探探口风。

季氏虽也被这满京风云压得心底不安,对着女儿却笑容依旧,「兰儿,你就莫要管这些烦心事了。你大堂姊出嫁在即,便是从前闹了不愉快,你还是得趁现在与她多说说话,免得落个凉薄名声。」

季氏这是为女儿着想,沈桐映与女儿已经许久没说过话,要是连出嫁前,堂姊妹之间还连一句恭贺都没有,那未免不太像话,即便是做做面子,女儿也得去给沈桐映添妆。

沈兰池无法,只得依照母亲之言,将大房备下的嫁礼送去二房。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三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