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何夏甩开雷腾云手臂,蹓躂到香蓉身边闲谈,香蓉掏出手帕,轻柔地替何夏擦拭脸颊污浊,关切道:「恩人为何这般狼狈?」
何夏怒指身後某男,「有些人吧,光明大道他不走,犄角旮旯偏要钻,跟水耗子似的。」
雷腾云踢她後鞋跟一脚,警告她在陌生人面前注意措辞。他曾向何夏郑重承诺,在家中,随便她撒泼打滚;而在外面,男人说一不二。何夏自然答应了,主要是她敢不从吗。
何夏鼻孔朝天,她忘了。
香蓉抿唇浅笑,调和道:「小女子香蓉还未请教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我叫何夏,他叫……」何夏顾及到雷腾云身分的特殊,含沙射影道:「姐姐自己问他吧,省得某恶霸又说我多嘴多舌。」
香蓉挺配合,驻足欠身,「敢问恩人尊姓?」
「雷腾云。但你无权直呼。」雷腾云一开口就让人下不来台,他将丫鬟与妻子分得很清楚。
何夏最看不上他一副眼里不加人的死德性,当初住在女郎中李大姐家时也是如此,何夏不知说过他多少次,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香蓉则认为此要求合理,她点头微笑,「小女子见过雷少爷、何小姐。」
何夏摆摆手,「香蓉姐姐甭客气,我是雷大少的另一个碎催。」
香蓉怔了怔,见雷腾云并未提出异议,如此看来何夏还真可能是这位公子哥的贴身侍女。
香蓉虽是以妾侍身分嫁入地主家,但过着比奴仆更凄惨的生活,在严苛的规矩之下,造就出最杰出的奴仆。五年来之中,察言观色的功力飞速见长,别看雷腾云此刻衣衫褴褛,但他所散发出的贵气及霸气难以掩饰。
当雷腾云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赶走老地主之时,她不禁潸然泪下,曾经所受的屈辱、曾经的苦难自此烟消云散。所以她认定自己这条命属於雷腾云,心甘情愿为恩人做任何事。
何夏见香蓉慌神,大剌剌拍了她肩膀一下,狐假虎威地安慰道:「香蓉姐姐莫害怕,有雷腾云在,那糟老头不敢再找你麻烦。雷腾云是不?」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口舌英雄,烂摊子还不是丢给他收拾。然而有句话说得好,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
只见一队侍卫虎视眈眈向他们逼近而来,无良老爷咽不下这口恶气,偷偷摸摸报了官,谎称雷腾云及随行者乃是逃逸奴役。
雷腾云的身材魁梧高大,侍卫长根据无良老爷老财的表述,一眼便在人潮中盯上目标。
「抓住那两个奴隶!」侍卫长一声大吼,百姓们呼啦散开,井然有序地为官兵让出道路,因为奴隶逃跑乃常有之事。
雷腾云一臂拦住何夏身前,疾声指挥香蓉,「带何夏先行离开,集市外碰面。」
香蓉不敢怠慢,拉起何夏便向反方向跑,随之疾速穿梭於最混乱的人群中,她熟悉凤凰城地势,找她带路就对了。
何夏见官兵至少三十人,个个手持兵器,她急甩手腕,拚命呼唤:「雷腾云、雷腾云,快过来啊,他们人多……」
雷腾云稳如泰山并无惧色,只是心中颇感烦躁,正因为他了解自己的脾气,所以才决定抄近路进入凤凰城,由此免掉入城时的种种盘缠,可最终还是未避过一场屠杀。
此时,又应了另一句老话,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祸不单行。当他欲迎战的那一刻,很不幸,毒性发作。五脏六腑骤疼开来,豆大的汗水刹那渗出额头,痛楚如万针穿心,他的浓眉拧成弓,紮稳脚跟缓和一瞬,随後攥紧铁拳,气运丹田,伴随撕心裂肺的疼痛迎面而上。
何夏未料到香蓉力气这般大,挣扎半天就是无法返回雷腾云身边,她唯有边走边张望,只见雷腾云腾空跃起,落地时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顷刻将十几名士兵被撂倒在地。
虽然气势如虎,但何夏注意到他的神色,更注意到他手抓胸口的举动,「放开我,雷腾云毒发了,他有危险!」她忽然来了牛劲,脱离香蓉的桎梏,不管不顾地推搡人群,一路飞奔。
香蓉定睛望向雷腾云,仲冬时节,雷腾云却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她惊呼一声,焦急地追赶何夏,「何夏站住,刀剑无眼,你一旦出事,雷少爷岂不是白白牺牲。」
「你先跑吧,他是我男人,我不能撇下他。」何夏脱口而出,眼见士兵围堵雷腾云,她已管不了前方有多凶险。
如此三番五次的运功,雷腾云根本吃不消,眼前忽明忽暗,预示他随时会昏厥。
侍卫长察觉此奴隶神智迷乱,抓准时机,高举红缨枪,锋利的枪尖直冲雷腾云胸口刺去。生死关头,一道清瘦的人影猛然冒出,双手大展,奋不顾身地挡在雷腾云身前。
侍卫长手指一顿,他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缉拿逃逸奴役。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无力支撑身躯,歪倒在何夏肩头。何夏急忙转身搀扶,见他疼得五官扭曲,何夏很是心疼,护住他身体双双坐下,「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
「蠢丫头,回来找死。」雷腾云漾出一口黑血,中毒时发功等同自取灭亡。
何夏揪起袖口替他擦了又擦,不禁怒极而涕,「你个混球!把我拐带到人生地不熟的乱地方就不管了吗,我警告你,没将我活着送回少林寺之前你就甭想死,呜呜……」
雷腾云虚弱地笑了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侍卫长可不关心奴隶之间的真情流露,他扬起枪,枪尖顶在何夏後心处,质问道:「倘若你两人并非奴隶,立刻出示入城批文。」
何夏脊背一僵,坏菜!
「官兵大人,我们绝非奴隶,只是走路不小心掉泥坑里了,批文、批文也脏了,就、就给扔了。我们马上去补办一份行吗?」何夏磕磕巴巴回答,面前几十杆长枪,不怕才怪。
「哦,可有证明身分的章印?」侍卫长算是通情达理,再给他们最後一次机会。
何夏抹了把冷汗,他们一家人长居海边、山林等地,姊弟俩从未拥有过章印,刻出来给海龟看啊,即便真有,也由爹娘保管。此刻她顿感肩膀一沉,雷腾云很不是时候地昏厥了。
「章、章鱼,章印……忘带了。不过您别着急,他身上可能有……」何夏一手扶住雷腾云,一手在他怀中摸索,但只摸到一叠一叠的银票。
香蓉匆匆赶来,跪地拉动雷腾云肩膀,以便何夏查找。
「你又是何人?」侍卫长道。
香蓉低头不语。他们三人还真是「难兄难弟」啊,两个通过暗道非法入城,自然是脏不溜秋的没批文,另一个孑然一身摆脱夫家,一旦自报家门必遭强行送回,哎,全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侍卫长耐心耗尽,何况这三人显然心里有鬼,他一声令下,命侍卫将三人押入行刑场,按凤凰城规矩,无批文、无身分者,一律按奴隶治罪,待烙铁烧红之後,烙印为奴。
石头围砌的小院子,随处可见斑驳血迹,格局大致与牢房相似。
三人一字排开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木架间隔较小,何夏能摸到雷腾云的手指,偷摸戳了戳,等着你救命呐,快醒醒。
何夏并不知侍卫们会对他们咋处理,还暗自庆幸,捆起来倒无所谓,并非当场砍头就行。因为她坚信,只要雷腾云苏醒,他自有办法证明侍卫抓错人。
侍卫走入某间屋子,不一会,屋中走出另一名彪形大汉,大汉或许刚睡醒,打哈欠、伸懒腰,睡眼惺忪地看向他们三人,随後将一个大火盆搬到何夏面前,劈里啪啦,盆中闪出灼热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