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教女(下)
006教女(下)
“咋啦?高楼两口子把儿媳妇卖给了太监,真是……”
“娘个脚,敬等着坏菜吧。”
“哎呦,不跟你说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得罪那种人,兜底都兜不住。”
……
隔着窗户,外头的人又吵吵闹闹得很,汪采春没听清楚他们说了啥。原以为田方氏也跟着去凑热闹去了,瞧人进来,她愣了下,随即问道:“这是咋啦?”
田方氏哄着收秋,撇嘴摇头道:“没咋听明白。好像说隔壁把儿媳妇卖给太监了。”
“啊?”汪采春有些惊到了。
隔壁要真是把儿媳妇卖给太监,那就太不是人了。
田方氏本想感叹几句,想着她的年龄,却打住了话头,转而问道:“这都快晌午头了,你后娘也该回来了吧?”
汪采春看了下炉子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丢了扇着,起身道:“去了大半天,也该回来了。妗子你先搁屋里坐着,我去喊喊?”
田方氏确实不是来凑热闹的,是有事儿来找汪采春的后娘,晃着收秋道:“那中。要是她还忙着,就别喊了,妗子没啥大事儿。”
汪采春也是极担心后娘的,只是院子里乱糟糟的,不敢把弟弟妹妹托付给旁的人照顾。毕竟两个人都病着,不是找人看着让他们别乱跑别磕着就成的。如今有田方氏在,她自然能放下心来,去隔壁看个究竟。
院子里如今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年纪大的阿公阿婆说着闲话,看到她出来,喊了她一声,便扭头继续闲话起来。
汪采春纳闷别的人莫不是回家做饭去了,等她出了自家院子,却发现外头人更多。
人山人海,堪比四月八镇上唱戏热闹了。
也是没办法,乡下自来娱乐贫乏,搁在往日里谁家鸡蛋红皮多白皮少都能说上半天,更何况隔壁这还带着凶杀之类的元素,自是更引人注意了。
她挤了老半天总算到了隔壁院门口,结果被卡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还时不时被人踩上一脚,踹一下的,实在难受得很。
后娘这边倒是极安稳,她后面又描补了那晚的情形。
她言称,自己听了那些不要脸的话,心里气愤得不行,指桑骂槐骂了半天猫便回屋了。这种烂事儿,正正经经的人谁往上沾啊,没得惹一身骚的。只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记得那天常家几口子好像都不在家。那段时间常三郎岳父生病了,他们两口子在岳父家住了好些天帮忙干活。老常婶和常老五、大媳妇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去了闺女家送催生礼去了,老常叔带着老大和老二去妹子家帮忙去了,老二媳妇回娘家了。这么一想,她便有些害怕了,难不成那与常老四说话的是女鬼不成?
热闹没看成,人也没找到,汪采春还被一小孩子尿了一身湿,只得先回家了。田方氏瞧她形容狼狈,还以为她是和人打架了呢。她换了衣服,正喂收秋喝蝉兑煮的水,后娘却被人扶着送过来了。
汪采春送人出去,回来正听到后娘和田方氏说这一段,好奇地问道:“难不成有鬼?”
“啥鬼。后来,我一琢磨怕是老二家的在。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急火火地骂了起来,说你爹大半夜回来不长眼,往他家院子里瞅啥瞅。”后娘喝了一碗温开水,又缓了口气,才冷哼道,“还当他家有金山银山呢。不是有蹊跷事儿,谁往她家瞅。”
后面她怀疑,汪采春的爹怕是看到啥了,叫常老四记恨上了,才假装醉酒杀了汪采春的爹。
这些话,她没说给汪采春听。
即便当着众人,她说话也十分谨慎,虽然语带暗示和引导,可是她除了最后那一番怀疑是揣测的,旁的话没一句是假的。反倒是让人越发相信她的怀疑是对。可惜常老四这一两个月都不在村里,不知道跑哪里游荡去了,不然,村里人非得压着他问一问。
田方氏听了她这些说辞,皱眉头道:“你这是根本没打算替你男人报仇吧?我看你说的这些话,没啥大用。你咋不一口咬定,就是常老四杀了常老三,叫那王八蛋偿命。”
后娘却道:“我……我不是,哎,咋说哩,我就是个不中用的。一看到里正和知寨,话在嘴边打了几圈,都没敢吐出来。没看到硬说看到了,我这心里害怕得很。我怕,万一叫人揭穿了,咱一个外姓人,还不被人打死啊。留下几个孩子,麻烦亲家是一,我到了那边咋跟她爹交代啊。”
田方氏冲着她摇头道:“早前,看你敢跟人吵架了,还当你改了性子。咋恁胆小呢。”
后娘讷讷半天,一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心虚地看了田方氏一眼道:“亲家今个过来是有啥事儿啊?”
田方氏看了汪采春一眼,咳嗽一声道:“春啊,你出去看看叫魂的来了没?”
汪采春看了后娘一眼,应承话,便出了堂屋门,而人却没走远。
耳朵贴在墙上,只听到田方氏声音压得极低,话说得含含糊糊的,一个字儿都听不到,便放风去了。
她出去溜了一圈,听到了隔壁事情的最新进展。
常三郎媳妇借着背后人的势力,还是强行把儿子要走了,只是没能打杀常四郎,带着她的人很煊赫地离去了。
汪采春想的煊赫,张牙舞爪的,十分跋扈了。
却不想,她走之前,还单独给了常五郎五十两银子,说是托付他好生打理常三郎的坟头,别叫荒草堙没了。
想着今日这事儿如龙卷风似的,她直觉有点怪异,可又说不出来。
暗叹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天意和巧合。
上天总是有好生之德。
关了你的门,却开了一扇窗,
天无绝人之路啊。
田方氏不知道打发的谁去喊神婆的,等她说完话出来了,人还没到。
汪采春送她出去,瞧脸色没喜气也没愤怒,也不知道说了啥。
挽了后娘的胳膊,她问道:“大妗子这是来干啥?”
“给你说媒来了。”后娘连犹豫都没有,直咧咧地说了出来。
“啊?”汪采春一脸惊讶,对上后娘认真的眸子,呵呵笑了下道,“条件,你没楞中?”
等她关了院子的门,后娘才对她道:“是太好了。我没应。现在和你透个底,别人说了啥,你就信了。”
“哪能。”汪采春两辈子头一次被人说媒,有些好奇,“到底咋回事儿?”
“没咋回事儿。”后娘叹口气道,“镇上卖寿材那家侄子。比你大一轮,娶了三个老婆,都没留个一男半女的就死了。说是要找个命硬,好生养的。真当我傻啊。”
娶三个都死了,还没孩子。
不是这男的有问题,就是卖寿材的有问题了。
她问道:“这人家产不少吧?”
后娘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低声道:“这寿材铺本该是这侄子的。说他八字薄,暂时由叔叔代管,等娶个命硬的,生了儿子,就还回去。”
多简单明了的夺产套路啊。
汪采春也没兴趣打听更多了,转而问道:“你觉不觉得常家的事儿,有点奇怪?”
后娘道:“有啥可奇怪的。天道好轮回,报应饶过谁?”
“也是哈。”汪采春点了点头,努着嘴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听人说,你发誓从今往后不主动提及我爹死这事儿,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后娘看了下天,对她道,“别折腾了,今个就熬点小米稀饭喝吧。”
“好啊。”汪采春应着话,把收秋受惊的事情说给后娘听,“怕还得去一趟白高庙。”
后娘轻应了声,又道:“不是喂了药了吗?不烧就不叫了。没事儿没非的别招惹那些人。”
汪采春“嗯”了一声,便回堂屋准备取小米和红豆来煮稀饭汪。
“姐。”是满仓的声音。
汪采春打帘子进了东套间,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满仓哼唧了几句,才道:“我要撒尿。”
扶他下炕撒了尿,瞧妹妹还睡着,又嘱咐了满仓几句,她才去了灶屋。
后娘已经把锅里添了水,就等着她洗米下锅,点火烧灶了。
汪采春干着活,吐槽了几句祸害她家黄瓜的那些人。
后娘往锅腿里添着柴,不像是开玩笑地道:“这都觉得亏了,那今个没能打杀了常四郎,你是不是要握着脚脖子哭啊?”
汪采春觑了她一眼,垂眸道:“不会。虽说没能把常四郎怎么样,瞧着大家伙对他们家的看法,只怕以后在村里没啥好名声了。”
后娘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你记住,不管啥时候。哪怕你能亲手杀了你仇人,除非万不得已,轻易不要让自己手上沾血。污名易得,清名难立。我也想替你爹报仇,可他已经死了,咱们还活着。日子就得往前看。”
汪采春“嗯”了一声,咬唇道:“我咋越来越觉得你不简单?”
后娘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你活得不够久。见得多了,还有啥不明白的。”
说得你活成老妖怪似的。
汪采春心里吐槽了一句,却猛地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应该发现点什么。
后娘没等她仔细想,轻声道:“你等着看吧,看隔壁会有什么好下场。敢把儿媳妇卖给太监,也是能人。”
“为啥?”汪采春也经常打听些这个世界一些外面的消息,却对太监所知不多。
后娘看了她一眼道:“能为啥,太坏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