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十八章相爱不能相守】
夜更深了,白晓儿被安排回芜园等消息,她换了身乾净衣裳,坐在窗边,抬头看天际翻滚的黑云,林致远和文九则撑伞去了相国府。
文九身上背着林致远惯用的药箱,低声道:「少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朱相国病重,对我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致远黑眸微眯,打断他的话,「文九,我做这些并不只是因为她。」
文九撑伞的手一抖,雨点打在伞面,溅起的水点瞬间湿了他的衣袖。
原来少主什麽都知晓……他故意在少主面前提起那件事,他想,白小姐一定会为了佳卉去求少主,少主那麽喜欢白小姐,她的请求他一定会听,如此一来,佳卉便有救了。
文九面色苍白,不敢抬头看林致远。
他今日的行为,等同背叛,他不是普通侍卫,他是暗影堂的暗卫,背叛主人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抽筋扒皮,株连九族。
林致远深深看他一眼,转头看着远方冷淡道:「这次罢了,下不为例。」
「是,多谢少主。」文九应诺,在这样潮湿阴冷的夜,他的後背竟生出一层冷汗。
没多久,主仆两人就来到了相国府。
文九上前叩门,门房得知是林致远来了立即去禀报,很快朱漆描金的大门开了,相国府的老管家将林致远恭敬地迎到朱相国的齐心居。
朱相国躺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神涣散,胸口剧烈起伏着,若是旁人见了,一定很难将眼前的老人和叱吒朝堂的国之重臣联想起来。
林致远眉梢一挑,医家有望闻问切之说,看朱相国的脸色,他病况确实严重。
其实朱相国从去岁身上就开始不好,但为了朱氏一族,他服用虎狼之药,一直强撑着。外人根本不知他生病的事,然而今日清晨他还在金銮殿向皇帝上奏摺,到了晚间却连话也说不出,他病入膏肓,先前那些虎狼之药已经撑不住他破败的身子。
朱相国知晓,他的日子不多了。
他的病况急转直下,所以当林致远表示愿为朱相国诊治,朱家人立刻同意了。
他们虽信不过他,但如今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朱相国现在还不能死,朱氏一族树敌太多,儿孙辈中没有出类拔萃之人,至少要等到七皇子登上大宝,他才能闭眼。
「阿远,说来你也算半个朱家人,父亲他……拜托你了。」说话的是朱相国的次子朱士仪,他此刻面色凝重,语气十分殷切。
林致远颔首,「朱大人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朱士仪得了保证,便站到一旁,将床边的位置空出来给林致远,林致远坐下,开始为朱相国诊脉。
前一世,他记得朱相国因这场病差点丢命,最後得遇一位苗疆神医,不知怎麽就治好了他的病,直到自己被害,朱相国都还活着。
算算时日,那位神医也快出现了,与其让他被他人诊好,不如自己先卖了这个人情,等到将来对付朱氏,他对朱相国的救命之恩不啻是一个筹码。
林致远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有自信,确信自己能治好对方。
等诊完脉,林致远便弄清楚了朱相国的病症。
「阿远,父亲的病能治吗?」朱士仪沉声问。
「可以,只要按我的药方来,半月就能痊癒。」
林致远开了药方,交给朱士仪,而後道:「先吃三日,一日三服,其间可能有病情加重的现象,第三日我来复诊。」
林致远离去後,朱士仪命人煎药。
朱士仪的夫人姜氏有些忐忑,「老爷真要用林致远的方子吗?」
朱士仪皱眉,「人都请来看病了,怎会不用?」
姜氏道:「要不咱们再等几日,那位神医想来也快到了,林致远和妹妹向来不睦,我怕反倒害了父亲。」
「神医能等,父亲的病却等不得了。」朱士仪不以为然,「他不是傻子,定不会在药方上做手脚,再者他治病也不是白治,他如今也有求於我,你且放心。」
姜氏听朱士仪这样说,便不敢再争辩。
这几日为着公公的病,朱士仪的脾气极差,已经发落过两个不懂事的通房,自己还是小心些好,不过……
姜氏想了想,连夜去了趟林府,将这件事告诉了朱氏。
朱氏因毒害老夫人的事事发,如今彻底不受威远侯待见,她与威远侯少年相识,夫妻感情向来极好,如今被这般对待,不免万念俱灰。
姜氏见了形销骨立的朱氏,不禁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弄成这副模样?」
姜氏说着,去拉朱氏的胳膊,发现她的胳膊乾瘦如柴,彷佛一折就断。
她突然嗓音嘶哑地道:「二嫂……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开侯府,我要和林琰和离,你快带我回相国府。」
姜氏顿时唬了一跳,道:「这话可不能瞎说,你是侯爷夫人,身分尊贵,又不是那些平头百姓,怎能随意和离?你想想枫儿和月儿,他们尚未议亲,若母亲和离了,他们还有什麽指望?」
朱氏听到这里,攥着帕子,哀哀地哭起来,「那我该怎麽办?这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侯爷知道了我们上次干的事,说我再敢动什麽心思,就把我送到尼姑庵去……」
姜氏大惊失色,声音猛然拔高,「你说什麽,上次那件事……侯爷他知道了?」
「他不光知道,还拿到了证据,除了大夫的证词,连你身边婢女的口供都有。嫂子,这些东西若是拿到大理寺去,我们两个就完了,朱家、姜家也要跟着完了。」
大夏极重孝道,如今尚有丁忧和举孝廉,若这事被揭出来,连宫里那位也要跟着受牵连,想着,姜氏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她以前想,即便老夫人和林致远知晓,看在朱相国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轻易告诉林琰,她才给小姑出了这麽个馊主意,谁知事情发展出乎意料。
听着朱氏哀哀哭泣,姜氏尽管心神不宁,还是细细地找话来开解她。
「姑奶奶不要灰心,侯爷还是念旧情的,否则此事不会这样容易过去。等时日久了,他淡忘了,便又会记起你的好。」
姜氏不提便罢,一提起,朱氏更悲从中来,她抬起肿得像桃儿的眼睛,哑声道:「嫂子,侯爷哪是念旧情,他没休我只因我是朱氏的嫡女。那天晚上,他拿着我谋害老夫人的证据,逼我立下字据,若林致远、林玉槿、林沁宛三人有任何不测,就将枫儿的名字从族谱中拿掉。」
姜氏不敢置信,「真有此事?」
「我骗嫂子干麽?侯爷如今已经厌了我,夜夜歇在陈姨娘那里,我这个侯爷夫人只是个摆设罢了。嫂子,你说我的命怎麽这样苦啊……」
朱氏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脑袋死命往墙上撞,眼睛赤红嘴角流涎,姜氏看着状若疯魔的小姑子,瞠目结舌。
这时,林沁月突然带着几个高壮婆子闯进来。
「快,快制住夫人,夫人犯病了,红玉赶紧去拿药。」
朱氏很快被婆子制服,喝了药,靠在床上睡去。
「月儿,你母亲这样多久了?有没有请大夫?」姜氏白着脸问道。
林沁月神色黯然,转身对姜氏道:「自父亲那日说要将哥哥从族谱里划掉,母亲就开始犯病,找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心病,难以治好的。」
姜氏面色凝重,虽然今日她另有来意,可看眼下状况,只得将话吞进肚子里。
林沁月见她若有所思,便问:「舅母今日找母亲可是有事?」
她既然相询,姜氏犹豫一下便将朱家请林致远为朱相国医病的事告诉了她,她大骇,「这件事我怎麽从未听到风声!舅母,不能让林致远给外祖父治病,他恨我们朱家,绝不会真心替外祖父医病。」
姜氏眉心紧蹙道:「这话我也劝了,但你舅舅执意让林致远诊治,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麽法子?」
林沁月咬唇,眸光深沉,「林致远狡猾无比,上次就是他坏了母亲的事,不然老夫人早就不在了,这次他一定也不会让我们好过。舅母得想法子阻止林致远,朱家如今需要外祖父,外祖父绝不能出事。」
姜氏听了林沁月的话,再也坐不住,「月儿说得对,我这就回去找你舅舅。方才林致远已经开了药,现下只怕已经喝下了。」
姜氏回到相国府,朱相国已经喝了第一服药,见丈夫一脸期盼地守在床前,她方才想好的说辞如今也不知怎麽开口,她想告诉朱士仪妹妹疯了的事,但又怕他担心,只能将一肚子话都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