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这里真是浮屠城,想来那人必然在此。她若不慎被卷入一起纷争,哪怕只是稍微一点的躁动,不出一日她进了这座城门的消息就会被他得知。如今她可是在逃亡的人,身後还有这麽大一只拖油瓶,定不能落入那个变态的手中。
进屋宽衣躺下,叶闵翎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斗殴里。玉芙裳梳着一头长发,也不知道是在同叶闵翎说还是自言自语,「这地方也不宜久留,明天去买完要用的东西後我们就走。」
叶闵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何故?」
玉芙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了瞧,好半天才嘟囔着说:「这里有个变态。」也是个幸运儿,唯一从那里面成功离开的幸运儿。
一夜无梦。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与傍晚不同,早晨的大街上就已经有了很多人,其中有行人、有商户,过半的人身上都佩有武器。叶闵翎从角落里走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些人身上,走着走着就落後了许多。
玉芙裳回头见他一脸三心二意,瞪眼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子便往前面拖。经过这次大伤之後,叶闵翎惧怕生人的毛病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怎麽爱说话,但是显然较之以前好了许多倍,这下更好,居然对那些刀啊剑的感起兴趣来。
其实玉芙裳这次是真的误会他了,要知道他自小内敛,除了医药书籍,鲜少会对这些暴力玩意儿有意思,他不过是想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去搞一件儿来揣在怀里防个身,所以这才多研究了一下。
两人添置了两件衣服,接下来准备去买些伤药、跌打酒,可前脚刚跨出门槛,冷不丁一大坨不明飞行物从天下掉下来,若不是玉芙裳眼睛手快一把拉住叶闵翎,那坨黑漆漆的东西必然会砸在他头上不可。
摔在地上的东西闷哼一声,慢慢地爬了起来。玉芙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晚在客栈打架的其中一人,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就见昨晚斗殴中的另外一人从瓦房上跳了下来,他後面还跟着一个锦衣男子。
後下来那人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扭头冲那锦衣男人抱了一下拳,朗声说:「席公子,如今这高低可算是判出来了?」
被称作席公子的人挑眉一笑,「兄台武艺高强,确实更胜一筹。席三已备下酒席,还望兄台赏脸。」
那席公子又与战败的人说了两句之後就携胜利的人走了,围观的群众显然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没一会儿便散了。
玉芙裳从叶闵翎身後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见那人已经走远,忙拉着叶闵翎飞快地往反方向走。不承想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感觉到身後一阵疾风正朝着他们奔来,她反手一把捏住那正往自己身上伸来的手,毫不客气地往前面摔去。
然後只听一声痛呼,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玉芙裳眼中神色一凝,就要去捏那女子的喉咙,这时另外一股掌风飞快地从她後面打来,她不得已放弃面前的女子,扭头慌忙错开。
见她躲开,对方又开势向她攻来。她脚尖点地向後急退几步,然後抽出自己腰间的长鞭,刷刷几下就甩出去十几鞭。对手显然不在她之下,一身黑衣闪得飞快,并且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她。
就在这时,那被摔在地上的女子揉着屁股爬起来,并冲着黑衣的女子大声喊道:「哎哟夕涧,快住手呀。」
得了令,黑衣的女子嗖嗖几下便後退了十来步。玉芙裳也停下动作,上前一把将叶闵翎挡在身後,冷脸凝神看向这两人。
被摔的女子龇牙咧嘴地向他们走来,像是毫不畏惧玉芙裳手中的鞭子一般,只是盯着叶闵翎瞧。过了好半晌,才对身後的黑衣女子说:「夕涧,你瞧着这位公子眼熟吗?」
夕涧这个名字第二次传入叶闵翎的耳朵里,隐约有几分耳熟。他往旁边侧了侧,躲开那两个人的注视,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黑衣的夕涧仍是面无表情,听见主人问话,抬眼看了一眼叶闵翎之後,非常淡定地答道:「是七少爷。」
她话音刚落,被玉芙裳摔在地上的女子就大叫一声,然後飞快地朝叶闵翎扑过去,「真的,真的是小七。小七、小七。」
谁知叶闵翎却一把拉住玉芙裳的手,掉头就走。那女子见他这副态度只当是他没能认出自己,於是拔腿就追了上去,还一边喊着:「小七,是我啊,是四姊啊。」
叶闵翎置若罔闻,只是闷头走得更快。玉芙裳抬头看了他一眼,语带狐疑地问:「真是你四姊?」
事实上叶闵翎心里已经乱成了麻,他清楚自己和玉芙裳如今的情况,他们走了一个月多,家里定然都找得要疯了,可是若他此番在这里与叶蔚相认,必然会让家里收到消息,这样宫里的人掌握他们的行踪也只是时间问题。经历了那般的捕杀之後,他已经深知了她的处境危险。他无力护她已是拖累,决计不能给她再添一丝一毫的危机。
如此想了,他垂头咬紧了唇。捏着玉芙裳的手也越发使力,脚上的步子也越跨越大。
叶蔚一路追着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分明就是七弟,她也说了自己的身分,就算他们小时候并不亲近,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可血肉相连又怎能这般形同陌路。她越想越是难过,没一会儿就有眼泪打湿了眼眶,就连喊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哑。她情绪激动加上平时就粗心大意,竟一脚绊在了地上凸起的地砖上,那一声呼喊还未出口便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
席三扒开人群走出来,就看见他媳妇儿坐在地上哭得像他家那个臭小子,他忙上前将她抱起来,眉头拧在一块儿,眼中已经有了怒火,「谁胆子这麽大?居然敢欺负你。」
叶蔚梗着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指着叶闵翎以及玉芙裳走掉的方向,眼泪成串地滚落。
席三看着叶闵翎消失的背影,气得牙齿喀喀直响,将叶蔚交到夕涧手中,扭头就追了上去,「小子,敢欺负我媳妇儿,看我不一布袋装了把你揍成肉粽子!」
席三一路追着叶闵翎和玉芙裳,看见他俩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他忙追上前。谁知上一秒还在眼皮下的人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疑惑地扫了巷子深处几眼,站在巷口处。
玉芙裳与叶闵翎躲在巷子尽头的转角处,提着一口气半天都不敢松,叶闵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将她拽得极紧,不知不觉间便与她靠得很近。
玉芙裳个头刚到他胸口,即便是侧着脸也都快贴在他身上了,她腕间脉搏突突直跳,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紧张感又来了,体内沸腾,烧得她头晕目眩、脸上滚烫,心里那股子别扭扰得她里里外外都不自在。仔细辨听了一下外头走远的脚步声,慌忙推开他,然後飞快地从那又黑又窄的巷子里钻了出去。
见她发恼,叶闵翎自知又惹得她发恼了,只是不知怎的,瞧她顶着一张大红脸,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羞怯起来,紧跟着她走出去时脸上也染了一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