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沈蓉点头应了,燕绥忽问了句:「你在京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事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不说,稍有些身份的人就能欺压你们一二,有没有觉着难受过?」
沈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挺难受的,但是想想那些被抄家灭族,男子被斩首,女子被送入教坊司的人家,我们家不是好多了?」
燕绥一想那情形止不住地皱眉,又开始润物细无声地开始给她洗脑:「如今你们是没碰上真正的难处,若有朝一日真碰见了,只怕下场也不会比你说的好到哪里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沈蓉怔怔地摇头,他继续开展洗脑大业:「你父亲兄长只怕今生再难步入仕途,可你呢?你想不想择一可靠的良人……」
沈蓉:「……」
她没好气地直接截断他的话:「你是兼了媒婆的差事啊?」
燕绥以手握拳,掩嘴微微一笑:「不过问你几句。」
沈蓉道:「你这话真是直男思维,我们家如今这境况,要是想找个年纪品行差不多的,那只得往差不多门第寻,要是想扒高,说不得就得找个年纪大好些的,没准还是填房,还不如我努力赚钱养活自己。」
燕绥给她堵得郁郁:「也有身份尊贵又年少有为的,你这样每天累死累活岂不辛苦?」
「照你这么说我就得好逸恶劳等着个梦中情人来娶我?」沈蓉懒得跟他再扯这个:「不说了,我跟你扯不清。」
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买鸭鹅水产的地方,燕绥先这味道难闻,蹙着眉掩住鼻子,沈蓉正要笑话他矫情,没想到一脚踢到一处装活鹅的笼子上,正正好一脚把笼门踢开,里面的大鹅四散跑了出来,见着她这个生人,毫不留情地就在她小腿处下嘴啄了几下。
沈蓉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原地连蹦带跳地要躲开鹅群,一时间鹅毛纷飞,燕绥的好身手在这里也没了用处,只得和店家合力用网兜把鹅群赶了回去,费了半天的劲才终于把最后一只鹅赶进笼子里。
沈蓉觉得自己腿都被啄肿了,脑袋上插了一脑袋的鹅毛,燕绥又是好笑又觉着有些心疼,走过来扶着她问道:「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想哭都找不着坟头:「我最近真是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燕绥想笑又担心这时候笑出来要被她记一辈子,搀着她道:「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先回去吧。」
可怜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还得撑着起来买菜,等买完菜实在是走不动了,燕绥很自然地在她身前倾下身子:「我背你。」
沈蓉有点不大好意思,瞧了瞧来往的行人:「不大好吧,我自己走。」
燕绥勾头冲她一笑:「也对,是不大好,万一有人说你是我娘子,那我一身的清白岂不是给你毁了?」
沈蓉:「……」
她二话不说就跳到他背上,恶狠狠地笑:「那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坏了你的清白!」
燕绥背着她慢慢往回走,沈蓉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撑伞,她故意把伞压的低低的,不让旁人瞧见两人相貌,又用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两边保持一定距离,他猜出她心思,偏偏不想让她成事,走了没几步就故意道:「阿笑,我额上冒汗了。」
沈蓉思路产生了偏差,皱眉道:「才走几步你就冒汗了?我很沉吗?」
燕绥掂了掂表示她体重无碍:「只是我走累了而已,阿笑,你有帕子吗?帮我擦擦汗吧。」
反正撒娇卖萌的事儿干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该掉的节操也已经掉光了,索性掉的更彻底一点。
沈蓉前两天还觉着燕绥的智商和性子终于稳定下来了,没想到才两日又被打回原形,她道:「冒汗了就让风吹一吹,吹干了就干了。」
燕绥叹道:「阿笑,你可真没良心,忘了我现在背的是谁吗?」
沈蓉这才勉勉强强地掏出手绢来给他擦了擦额头,他偏头假作配合,任由柔洁的绢子在他脸上擦拭,他不着痕迹地嗅着她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又看着她晶莹白皙的侧脸出身。
沈幕才从酒馆里走出来,就瞧见燕绥背着自家亲妹从雨幕中款款行了过来,自家小妹素手撑伞,用绢子帮他擦着脸颊,他侧眼抬头,唇边含笑,两人容貌都是上佳,左看右看都是一幅朦胧绰约的画卷,特别是其中流转着若有似无的几分暧昧,更使得画面鲜焕美好。
——但是他就这么硬生生看的风中凌乱了。
当初沈蓉在京中的追求者甚众,当中也不乏品貌出众的青年才俊,他就从来没见他妹对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就是当初施既明在京里也是少有的翩翩公子,而且两人又有婚约,他妹也没有对他这般亲密,更别说其他外男了,简直就是朵高岭之花。燕绥虽说相貌绝好,甚至救过他妹几次,这事他也颇为感激的,但他,他脑子是坏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沈幕这个揪心劲就别提了,万一燕绥以后想起来发现自己家里已经有妻小,或者不喜欢阿笑了怎么办?
沈幕只得安慰自己,没准方才两人就是寻常说了句话,没他脑补的那么多,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纠结,连沈蓉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愁眉苦脸地进了酒馆,就听两个食客绘声绘色地讲着上上个月有只妖狐下山作乱,迷惑无数男男女女的事情。
虽说读书人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小时候被蛇和黄鼠狼妨过,所以打小就特别信这些,听着听着觉得心口更堵得慌,燕绥能迷住他们家的高岭之花,会不会也是狐狸精变的,单瞧他相貌倒是有这个可能……
沈幕瞎想了会儿,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勉强收敛心神,满眼惆怅地看向沈蓉:「阿笑,你回来了?」
沈蓉给他幽怨的小眼神看的肩膀一缩:「哥,你怎么了啊?」
沈幕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有几个客人来了,你去忙活吧。」
沈蓉古怪地‘哦’了声,接下来沈幕把空余时间都用在观察燕绥身上,越看越觉着自家妹子真的和他有些个什么,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由于两人是一个屋的,他还着意往燕绥的臀部看了几眼……好像在瞧他有没有突然长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这一天下来,燕绥给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暗暗揣测难道沈幕发觉他身份不对了?可是也不应该啊?还是沈幕有什么古怪的爱好?蜀地风气不重,听说京里倒是有不少人好男风的……
老实说因着沈瑾的关系,燕绥对除了沈蓉之外的沈家人都没有太多的好感,给这么看了一天更觉着跟他睡在一处都浑身不自在,等沈幕忧心忡忡地睡下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换好衣裳,走到对面去敲沈蓉的房门。
沈蓉的屋里还亮着油灯,看来是还没睡下,语调如常地问了句:「谁啊?」
燕绥答道:「是我。」
沈蓉没急着给他开门,反而狐疑问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