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观楼里一时寂静下来,半晌一直低着头跪在堂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朗声大笑:「哈哈哈,王爷果然棋高一着,我李钰技不如人,就是死了也无话可说!」
沈蓉见到他才彻底呆住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滚下来,李钰?!竟然是李钰?!
她虽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她也不是燕绥,没站到那个纵观全局的高度,更想不到潜伏在蜀地的细作竟然是他!若这细作是别人,那么沈家的那封书信可能和今天的细作事件并没有干系,沈蓉哪怕咬死了不说也不能如何,但这人是沈瑾的旧识李钰,其中的千丝万缕可就太多了。
如果内鬼是李钰的话,那让自己跟他多加联络的沈瑾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沈瑾真的想害她?沈蓉想到方才燕绥的问话,一刹那间遍体生凉。
刚才可能就是燕绥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而她没有抓住,他,他是不是就要对沈家所有人动手了?
沈蓉现在真正是追悔莫及,可惜人没有后悔药吃,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李夫人见沈蓉脸色不大好,忙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方才被吓着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沈蓉慌忙摆了摆手:「不,夫人,我没事。」她低下头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和燕绥解释这事,努力把恶果降到最低,没办法,选错了就得承担后果。
她说完下意识地瞧了眼燕绥,他却没看过来,淡然看向李钰:「王府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连犯上,以身试法?」
李钰重重一啐:「待我不薄?我为你们父子俩拼死拼活这些年了还只是个把总,这就是你的不薄?!」
燕绥嘴角弯出一个鄙薄的弧度:「每次外出征战或是剿匪你都想法在军列里最安全的地方,仗着几分小聪明捞些战功,谁的军功不是靠真刀真枪实打实拼出来的?」
李钰面皮一滞,燕绥淡然问道:「这些事必不是你一个人能做成的,你没那个本事,说出你的同伙来,我留你全尸。」
李钰目光一转,不善的目光已经从沈蓉身上掠过。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想想李钰手里的那块玉佩,沈蓉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你还记得我爹当初说我们一家是因为收到大伯的书信,所以才千里迢迢往蜀中赶吗?」
她两只手扯着衣裳的绦子:「后来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大伯说他根本没有写过那封信,他在蜀中见着我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路途遥远,他当初为了过来遣散了许多下人,又隔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没查出什么眉目来。」
燕绥挑了下嘴角:「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沈蓉脸色难看地看向窗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被人算计了,还是……」
燕绥忽又问道:「你是和李钰认识吗?」
沈蓉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道:「我认识他,那信物确实是他的,我也经过手,不过是我大伯给我的,他和李钰是故旧,他说我既然在王府当差,李钰多少也是个武将,能帮衬我一些,就帮我引见了。我和李钰只见过几回,他也给我送了些东西,但我觉着他这人有些不对,就把玉佩退还回去,哪里想到……」
她说着说着不禁面露疲态,突然觉着额上一凉,他突然伸手轻轻帮她按着额头:「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有些尴尬地侧过身,不过被他拦住了,她道了声多谢,又觉着一个谢字实在是空泛,但她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答谢燕绥了。
燕绥继续问道:「除了书信之外,你还发现什么异事了吗?」
沈蓉想了片刻才道:「有好几个我们沈家积年的家仆都被遣散了,还有……我大堂兄,也就是我大伯的儿子,原来有位妻室的,后来在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她经不起磋磨便去世了,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燕绥思忖片刻:「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最近也别回沈家,我会着人调查妥当的。」
假冒书信和细作事件这两件事单拎出来哪件都颇为棘手,但是其中一件已经查出了眉目,两件事合起来倒没那么棘手了。
沈蓉张了张嘴,苍白无力地道:「麻烦你了。」
她不禁低头道:「对不起。」
燕绥第二次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对不起什么?」
沈蓉轻声道:「我不该不信你的,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
燕绥缓缓问道:「若是让你重新选一次,在不知道李钰是细作的情形下,你会怎么说?」
沈蓉被他问的面上一滞,她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惜没法撒谎,他了然道:「果然。」
她现在有点明白当初燕绥做错了事之后的感觉了,既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就见他垂下眉眼:「我觉着很失望。」
他不想在沈蓉面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就真的心里毫无波澜了。
沈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的。」她现在是真后悔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初她对燕绥有好感的时候,发现燕绥在偏她,现在她知道出燕绥的情愫,又做出了伤人的选择,简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燕绥看了眼她握着自己那只素白纤细的手,神色缓了缓;「此事以后再说,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父亲兄长吧,免得他们不留神着了算计。」
沈蓉点了点头,不过仍有想问的,于是握着他的手慢了半拍才松开,他又低头,似能瞧出她的心事一般:「你想问我会怎么处置你大伯?」
沈蓉摇了摇头:「我不该问的。」
燕绥挑了下唇角,更见冷淡:「若查出来他是清白的,那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
他没往下说,沈蓉也能猜出来他未尽之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正低头不言语,就听燕绥忽然道:「我现在很生气。」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没法接,她怔了下才问道:「我知道。」
燕绥道:「你知道怎么能让我消些气性下去吗?」
沈蓉犹豫道:「不知道,我给你煮碗清火的凉茶?」
燕绥微横了她一眼:「你抱抱我,我就能少气一点。」
两人当初不在蜀地的时候,别说是抱呢,就连背都背过,但是他这么直剌剌提出来就让她怔住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动作。
沈蓉被他的目光看的无处躲藏,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她只是浅浅抱了一下,猝不及防却被他拥入怀里,她闻到一股天然尊贵的龙涎香味道,身子都被抱的微微抬起一些。
沈蓉身子不觉僵了一下,不过没有反抗,他终于称意了,连带着笑容都带着满意,突然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难堪了一回,至少往常绝不会见他家小甜枣这般温柔顺从。
她被抱了许久,声音才闷闷地从他胸口处传来:「你气消了多少?」
燕绥禁不住笑了一下,佯作思索:「不到半成吧。」
得,也就是说还得再抱上个二十来回。
他搂抱她许久,终于稍稍纾解了相思之苦,这才直起身子:「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