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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余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醒来还有点恍惚。

苏予准备暂时在家休息一两天,程夏芸给两人做好了早饭,她瞥了林羡余一眼:“昨晚没休息好?”

林羡余轻声回答:“是我这几天连着加班了好多天,估计身体还没调整过来。”

程夏芸有些心疼:“我们家出了三个工作狂,一个个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气死我了!”她说着,走进了厨房,“等着,你眼睛也肿成这样,我去给你煮两个水煮蛋。”

林羡余对着苏予吐了吐舌头,小小声地说:“我昨晚梦见初中我追江寒汀了,累死我了。”

苏予眼里的笑意更深:“梦里你追到他了吗?”

“没有。”林羡余耸耸肩,“梦中的胖子一样不解风情,还是不喜欢我!”

苏予笑:“对了,你今天还有工作?我这几天休息,等会就回家了。”

林羡余漆黑的眼眸里都是羡慕,她可怜兮兮地说:“我手头还有案子,做法官的,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案子,伤心,绝望,难过,又无助。”

苏予失笑。

*

林羡余刚说要出发去工作,她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叫她立马开车赶到港镇的小码头那边,要去抓一个躲了许久的老赖。

她匆匆吃了早饭就出门了,最后整整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了港镇上的小码头,她把车熄了火,解开了安全带,抬眸正好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

今天来不及化妆,再加上她已经连续加班了好几天,所以眼眶下的黑眼圈格外的重。

林羡余打开车门,下车,扑面就是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稍稍带了凉意。

港镇的这个码头比较破败,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味道。

岸边只有几艘摇摇晃晃、锈迹斑斑的渔船。

海风吹来,充斥在鼻尖的都是浓重的鱼腥味,不远处还有一群的渔民在卖新鲜的海货,地上淤着一滩滩腥重的积水,傍晚买菜的村民来来往往,讨价声和吆喝声交叠着。

另一辆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一个同样是执行局的法官,还有四个法警,都穿着清一色的法院制服,还是蛮吸引人的眼球的。

几人朝着林羡余招招手,大声叫道:“林法官,你也来了,我们在这边。”

今天强制执行的案子是她经手的一个案子,判决书都生效了好几个月,被告却销声匿迹,原告迟迟看不到执行结果,隔几天就去法院闹,动不动就说要去信访举报法官贪污受贿,还威胁要对她动手,林羡余被原告纠缠得实在很烦。

所以今天早上一有线人说在港镇看到了被告,她就立马开车一起去强制执行了。

执行局的周法官指了指两路,示意四个法警兵分两路,从码头的两边包抄住靠在岸边的那一艘破船。

而他和林羡余从中路过去。

周法官低头看了眼林羡余的运动鞋,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说道:“林法官,你还特地穿了运动鞋啊,穿运动鞋就对了,不然等会老赖要是跑起来,穿高跟鞋不好追。”

林羡余礼貌地笑着:“周法官,我有职业道德的,您放心。”

周法官笑了笑,补充道:“林法官,还是太年轻了点,工作经验也并不丰富,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也许老赖根本不在船上。我早年为了抓几个老赖,都得跑好几趟,还有个老赖都躲到深山老林去了,还是得深入深山啊,可辛苦了……”

林羡余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倚老卖老的油腻中年男子,话里话外还带了点他是男性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且周法官说的这些困难,哪个执行法官会没有遇到过。

林羡余勾唇笑了笑:“是吗?”

周法官:“什么是吗?”

“没什么,周法官。”林羡余看了看周法官,说,“你们组的人可能身体素质不太好,我们组跑深山老林的时候,都不觉得辛苦呢。”

周法官语气一噎,皱起了眉头,他生气了,两人接下来,倒是无话可说了。

码头上出现了他们这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早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的渔民甚至停住了脚步,探头探脑,指指点点,隐隐约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法官办正事,也不跟林羡余计较了,他一点头,两个法警就听他的命令,率先跳上了船。

这时候,船舱里猛地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声,仿佛是脚步声。

几人都警惕了起来。

林羡余也精神高度集中,一颗心紧紧地提在了嗓子眼。

今天的被执行人原先是港城几艘船的船东,负债了以后,欠了一大堆船员的工资还没有支付,在法院执行之前,就把名下银行卡所有的资金都转移了,人都跑不见了。

法警们已经取出了枪,对着船舱。

船舱一阵轻摇,里头的人正在慢慢地走出来,脚步声清晰可闻,伴着水流的声音。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走出船舱的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便服,剪裁得当,肩宽腿长,背部的脊线挺直。他很高,林羡余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眉目舒朗,一张英俊的面孔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下,轮廓鲜明,薄唇微抿,下颔的线条流畅,透着冷硬的气质,身上的肌肉线条在衣服的包裹下,都清晰可见,他的黑眸里倒影着船舱外的兴师动众的阵势,眸光没什么情绪地扫过了他们。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羡余的身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秒。

林羡余呼吸轻轻一窒,也觉得有些尴尬和淡淡的不自在,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她意淫了和他同名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同一人的胖胖。

但她却从没想过,她对面的这个人,也在昨晚梦到了她。

林羡余下意识地蜷缩起了手指,又慢慢地舒展开来,她的手心里却在短短的几秒内,汗湿了一片。

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寒汀,之前也常常见面,她都很平静,经过了昨晚,她心跳的速度,却有些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

她仿佛听到了,那年,炎热粘腻的夏天里的蝉鸣,还有孤寂清泉蜿蜒流过她心脏的声音。

林羡余微微地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

周法官认出了江寒汀,示意法警放下枪支,他走上前,问道:“江警官,你怎么会在这?”

江寒汀长腿一迈,踏到岸上,抿着唇,淡声道:“来办案子的。”

周法官一想倒是明白了,今天的被执行人陈国政估计也惹了刑事案件。

周法官刚想说什么。

江寒汀却忽然神色一凛,绷紧了身上肌肉的线条,他眸光沉沉,看到了什么,突然动作迅速地冲着人群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羡余眉心一跳,说道:“周法官,似乎是陈国政。”

法警闻言,立马就跟了过去,一群人追着陈国政,陈国政在前面拼命地跑着,他气喘吁吁,却走投无路。

眼看着就要被江寒汀抓住了。

陈国政竟然又往回跑了,冲着林羡余和周法官的位置。

他一边跑,脸上一边露出了孤注一掷的狰狞笑容。

林羡余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陈国政就突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把短刀,银白的刀身在余晖中折射出了刺目的光线。

他大声地喊着:“妈的,敢逼我,我捅死你,贪污腐败的法官。”

这个案子最后的判决是林羡余出的,他现在走投无路了,就是故意冲着她来的,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周围人一阵惊呼,有法警连忙大喊:“林法官,快点让开!”

林羡余能听到大家的提醒声,脚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跟在陈国政背后追来的江寒汀。

他绷紧了轮廓线条,黑眸幽森,咬紧牙关,他声音沉稳:“林羡余,你是个大力气的女孩!”

林羡余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但是她明白江寒汀的意思,他想让她自救。

林羡余攥紧了拳头,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陈国政手中那把离她越来越近的刀,她掌心都是冷汗,冷静地分析目前情况。

她的背后是海,左右两侧都堵满了人,陈国政这样冲过来,她根本退无可退,但是她身上带了电棍,就别在她背后的口袋里,幸好她下车的时候,习惯性地带上了电棍。

林羡余集中注意力,她想,她只要在短刀碰到她以前,打掉它就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抽出了短棍,在陈国政靠近的那一瞬间,手臂用力地朝他的方向挥甩了过去,短棍属于会伸缩的类型,在林羡余挥甩出去的那一瞬间,电棍立马变成了一根长长的不锈钢棍子,狠狠地击在了陈国政的手腕上。

林羡余的力道不小,陈国政立马感觉到腕骨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的刀子差点就落在了地上,他反手握紧刀子,明显被林羡余的动作激怒了,他的目光越发狰狞。

林羡余心一沉,一狠心,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按下了电流按钮,狠狠地捅击了过去,尖锐的棍头击中了陈国政的肚子,强效的电流流窜在他的身体里,他疼得趴倒了下去,手上的刀也顺着摔落在了地上。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棍子打中陈国政的时候,苏予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下,她瞳孔微微放大,想要努力地保持平衡,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她掉进了海里,汹涌的海水一瞬间就将她淹没了。

法警和江寒汀终于追了上来,法警紧张地喊:“林法官,你怎么样了?林法官,你还好吗?”

林羡余会游泳,只是刚落下去,手脚有些发软,她在海底里呛了好几口海水后,就扑腾了几下,慢慢地就找到在海水中平衡的感觉了,她刚要自己上岸,却隔着浅浅的海水,看到了站在码头木板上的江寒汀。

江寒汀正凝眸看着海里,眉间露出了微不可见的浅浅褶痕,他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迅速地脱掉了他的上衣,他的小腹平坦,露出了坚实的腹肌,胸口的肌肉又充满了力量感。

周法官不会游泳,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林羡余掉了下去,着急大喊:“江警察,你会游泳吧,快下去救林法官!”

哪里要周法官说话,江寒汀脱掉了衣服后,立马就跳入海中,朝着林羡余的方向快速地游了过去。

林羡余仿佛看到了那个体重200斤却又很温暖可爱的胖胖,她咬着下唇,莫名矫情了起来,忽然装作不会游泳的样子,呛了好几口咸腥的海水,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沉。

她还没有数到三,一只修长的手臂就从背侧面搂住她的肩膀,拂开沉重的水流,带着她往岸上游去。

她的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如峭壁松竹,如高山霜雪,清冷又带着淡淡的清香。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这么接近,她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下,他肌理线条流畅的手臂带着温热,环绕着她的肩膀。

林羡余的耳根唰得一下红透了,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江寒汀把林羡余横放在了码头木质地板上,双手交叠着按着她的腹部,想让她把水倒出来。

林羡余已经从耳根烧到了整张脸,脸很烫。

满脑子都是他的手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按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怕下一秒,她的面皮就要羞得炸开了,而且这种矫情,她都有点受不了她自己了,所以她连忙吐出了呛在口腔里的海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干咳着。

却正好地对上江寒汀淡淡的目光。

他的瞳仁太过清亮,甚至含着浅浅的笑意,林羡余觉得她刚刚所有的把戏似乎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周法官问:“小林,怎么样了?”

林羡余摇摇头,半坐了起来,脸都热得要烧起来了,下一瞬,一件带着淡淡香气的男士西装盖在了她的身上。

声音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清凉:“海边风大,还冷。”

风大?他怎么突然说风大?

林羡余一怔,低头看着那件西装,然后才注意到,制服因为湿了,所以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了胸前弧度。

林羡余心口一暖,忽然试探地叫了声:“胖胖?”

江寒汀的身体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是不记得我了吗?为什么见面这么久,从大学到现在,断断续续地碰面,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谁。”

江寒汀蹙眉,薄唇抿成了直线,脸颊处却隐隐有一点点红。

林羡余笑了起来,故意直勾勾地盯着江寒汀,她内心的欢喜,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你知道我怎么认出你来的吗?是根据你的字迹,你握笔的姿势和你习惯性的小动作推测出来的,我厉害吧?江寒汀,你要是早说你是胖胖,我相亲就不会跑了。”

江寒汀没有吭声,他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林羡余却忽然觉得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年,烈日,蝉鸣,树荫和做不完的试卷,她懒懒地趴在了桌子上,隔着很多很多个碍眼的后脑勺,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后脑勺。

然后闭上眼,在数学卷子的空白处,笔触很快地勾勒出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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