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贵妃与太傅那不可说的事】
红罗覆斗帐,四角垂香囊,屋子里暖香袅袅,几声暧昧的呻吟混着长长的喘息,缠绵而香艳,带得帐子也微微颤抖。
烛光摇曳,地上散落的墨色袍子和水色宫纱绞在一起像是分不开,床下一双绣鞋缀着明珠,叠在另一双青云官靴的鞋尖放着。
「嗯……」
云雨初歇,女子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贵妃娘娘身子是柔软,可也不必这样缠着臣,臣要是控制不住,再弄伤了您可不好。」男人的声音低沉,混着情慾的嘶哑。
「嗤,少说这些吧,我要是不勾着,你难道就控制得住了吗?」女子声音含嗔,眉目也含情,长腿一勾,如蛇一般盘上男人的腰,肆意求欢。
「我倒不知,娘娘竟越来越放得开了。」男人的眼眸沉了沉,似是很不悦,嘴角却依旧带着笑。
「啧,韩太傅同本宫是一起长大的,你不是一向自诩最了解本宫的吗?」枕间的人一笑,翻身而起,反将男人压在身下,那一双丹凤眼笑得微微眯起,眼底却是凉的。「现在可是明白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两小无猜,长大了不也是一样算计?」
韩朔闷笑一声,看着自己身上的女人,轻声问:「潋灩,你这是恨我?」
潋灩眼尾一挑,笑得如同那桃花雨中的妖精,「哪儿能啊,若不是你退掉我楚家的婚事,我也没法儿进宫,成为皇上身边的宠妃呢,说起来,潋灩是要谢过韩太傅的大恩大德。」
话说完,她的身子离开了那温暖的一处,也不遮掩一身青紫的痕迹,迳自下床去,捡起鸳鸯成双的红色肚兜来。
韩朔撑起身子,看着她慢慢穿上绯色的宫装,那上面有展翅欲飞的孔雀,好看极了。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潋灩整理好衣裳,脸上的那份娇柔神色褪去了,转头过来,如花容颜上带了些讥诮,「太傅向来好兴致,欢爱过後总要这麽风雅一回吗?可惜宫门快落锁了,本宫可得快些回去,不然还能送太傅一句。」
韩朔笑了两声,下床来披上墨色的袍子,走近潋灩,食指从她的唇上划过,「可是臣当真想听娘娘要送臣哪一句,这可怎麽好?」
寂静的夜里,大魏太傅韩朔的宅子里寂静无声,只这一间屋子灯亮,一双人影映在窗上,若是气氛再好些,也算是香艳旖旎。
可惜了,潋灩有柔情也不会给这野心贼子,脸上的红晕散去,薄唇微启,吐出一句,「本宫送太傅,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语罢,开门而出,融入夜色里。
「哈哈哈哈——」屋子里传出一阵大笑。
韩朔扶着门,笑得直不起腰来。
卿本佳人,奈何就是嘴上不饶人。
「驾!」一声吆喝,马蹄、车轮声齐响。
潋灩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止不住地乾呕。
「娘娘……」休语有些焦急地帮她顺气,「既然每次去都那麽难受,那下次咱们不去了行不行?给太傅说一声,他也会……」
「休语。」潋灩靠着椅背,喘了口气,「都叫你休语了,话还是这样多,回宫去伺候本宫沐浴吧,其他的不该你管,就休要多语。」
「可……」休语皱眉。
「要到宫门了,安静吧。」潋灩缓了气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等着过宫门的检查。
「这样晚了,谁家还进宫?」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下车检查!」
驾车的车夫动也不动,勒住了马,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来,在他们眼前一晃。
侍卫瞧清楚了,倒吸一口气,立刻敛了神色,退後几步让开道,甚至将半掩的宫门也给大开了。
「不知是太傅大驾!」惶恐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周围的守卫跟着都纷纷跪了下去。
兵器磕在地上的声音让人听得烦躁,潋灩皱了皱眉,感觉马车又重新往宫里走了,才嗤笑一声。
太傅,大魏权倾朝野的韩太傅,他的腰牌果然是到哪里都好用啊!
这样晚的时候,马车里头的人声音都不出,也能这麽放行,明知道不会是他本人,这些人依然奉承到底。
她伸手撩起了一边的车帘,漆黑的夜色里隐约还看得见那宫墙上的红,一路蜿蜒着,从宫门往右,蜿蜒进深深的後宫。宫墙太高了,围得这里像一个鱼池。
她,楚潋灩,就是这华丽的鱼池里最不甘心的一条鱼。
大魏三十六年,新帝登基後第二个年头,天下风调雨顺,民风淳朴,外无敌国外患,内有安世之臣。皇帝宇文周的日子可以说是很好过的,哪怕他是个傻子,也有人锦衣玉食地给他供着,奏章不用他批,文书不用他看,每天乐呵呵地抱着美人睡大觉,无病无灾就是最好的了。
世人都道,大魏有三绝。
宇文帝王,绝愚。
韩氏子狐,绝慧。
楚氏潋灩,绝美。
「呕——」
泡在温水里,潋灩还是忍不住乾呕,拿着刷子狠命地将自己全身都擦过一遍,心里才好受了些,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娘娘,奴婢真是一如既往地佩服您。」机灵的小宫女含笑,一边往水桶里加花瓣,一边笑道:「都难受成这样,您还能天天面对那韩太傅,换做是我,我可做不到。」
潋灩斜斜地看她一眼,闻着花香,心情好了不少。
心情好了,她的嘴皮子也就利索了,「所以我是娘娘,你是宫女,没听过老天爷是公平的吗?拿走你一些东西,总是要赏其他东西给你。」
她如今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沉贵妃啊,大概是因为这漂亮的脸蛋,抑或是她身上有着明显的亲切气息,所以那傻子最爱黏她,即便他什麽事都不懂,却也知道给她最好的首饰,每年宫里有进贡,宇文周也都是绕过皇后,让她先挑的。
「是啦是啦,奴婢胆子小、性子直,只能当小小宫女才不至於丢了性命。」含笑拿了香膏来给主子抹,「可是,这世道当真公平吗?」
「如何没有?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那就是公平。」潋灩在木桶里站起来,姣好的身子散发着盈盈的微光,「爹爹从小就告诉我,天不藏奸!」
楚家世代都是忠臣,潋灩从小受的也都是忠君教育,这一句话吐出来,气吞山河,把旁边的小宫女们都吓了一跳。
「噗哧!」休语没忍住,笑了出来。
房间里一片暖意融融的,拿衣裳的小宫女也忍不住开口,「奴婢倒是觉得没有什麽公平,若是有得必有失,那韩太傅为什麽拥有了这天下人都想要的一切?也不见他缺什麽啊。」
韩朔是名门之後,自小聪慧,长大更是荣任太傅,光耀门庭。
那一张脸不知道让洛阳多少少女如痴如醉,在朝堂之中也是一呼百应,万人之上,旁人看来,他活到现在,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
潋灩轻笑了一声,重新将自己泡进木桶里,声音淡淡的,「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韩太傅说不定也有你不知道的遗憾呢。」
就比如,八岁那年,他没能救活自己最喜欢的一只猫咪。
再比如,十岁那年,他没能阻止自己深爱的母亲自尽。
又比如,十八岁那年,他在皇城北面的大槐树下,断了他亲许的姻缘。
潋灩低低地笑着,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根始终不曾拆下来的红绳,是三年前韩朔亲自给她绑上的。
「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
他曾经这样温柔地说过,却在一年之後,解除了自小与楚家定下的婚约。
如今,她楚潋灩是大魏的贵妃,而他韩朔,是这大魏权倾朝野的太傅。
真是讽刺呢。
「好了,水凉了,让我起来吧。」潋灩回过神来,朝含笑伸出手,踏出木桶,在身上裹上一层丝被,往香软的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