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奴应了,将韩朔扶进内室後便出去接人。
秦阳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把你的小妾带进宫去干什麽,嫌贵妃娘娘不够恼你吗?」
韩朔哼笑一声,昨日的遭遇倒是叫他明白了,什麽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各人业果各人食,秦阳也总有要还债的一天。
心里还在隐隐作痛,他没再理秦阳,安静地闭目歇息。
野猫这一爪子挠得太狠,叫他发现,原来她是站在他对面的,而不是在他的棋局里。他可以伤她,她亦可以还给他,当她将自己的心收回去的时候,他的胜算也就没那麽大了。
一直以来他凭藉的不过是她对他的念念不忘。
那麽现在,韩子狐你要怎麽办呢?本来觉得不会太在意,却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其他,简直是痛彻心腑,蓦然回首才发现,他心里其实还是对她有那麽一些……情愫的。
不知道什麽时候有的种子在心里慢慢生根发芽,他一直不去管不去顾,如今被人连根拔起,才知道原来很小的一颗嫩芽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长歌正在别院里调琴,突然被玄奴接去了韩府,说是一会儿要入宫去看贵妃娘娘,她不意外,收拾了一番,抱着琴就上了车。
到了韩府,玄奴说太傅还在休息,要等一两个时辰,让她先去花厅等着,长歌也不介意,等待的时间里她可以再调调琴。
韩府的花厅自然是精致大气的,入目都是珍器玩物,镶玉的檀木椅分列两旁,帘子挽起,里头的架子上还摆着好些新奇玩意儿。
长歌挑了椅子坐下,继续抚弄怀里的琴,这琴是陪伴她最长久的东西,母亲给她的遗物也就只剩这一把琴了。
断断续续的音调在厅里响起,她捻了几个音,又调整一番,最後纤指一拨,流水一般的曲调倾泻而出。
花厅的帘子後头有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听得一曲琴罢,才鼓掌道:「当真是好琴艺!」
长歌吓了一跳,站起来警惕地抱着琴,见一男子拱手作礼,嬉皮笑脸地道:「吓到姑娘了?在下秦阳,姑娘进来时不曾发现,让在下在这里站了好久。」
竟是秦阳。
抱着琴的手微微紧了紧,长歌往後退一步,看着这笑得风流的人,眉头皱了皱,他果然还是认不得她,脸上带的,是看见陌生女子时惯有的调笑。
僵了一会儿,长歌便放松了身子,他总归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她紧张也没什麽意思。
「原来是秦太保,妾身失礼。」屈膝回礼,长歌抱着琴就要往外走,「既然太保在此,那妾身就不打扰了。」
「哎哎!」秦阳连忙拦在门口,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太傅让姑娘同在下一起进宫,都是要等他起身才行,姑娘何不与在下一起等?」
长歌回头看了秦阳一会儿,笑道:「也好,那便请太保先坐。」
秦阳嘿嘿笑着,在一旁坐下,长歌却挑了他对面的椅子,垂眸抱琴。
这女子总是让他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秦阳一边打量人家,一边在心里嘀咕。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是早在春风楼的时候他就对这琴娘颇感兴趣,如今再见,兴趣不减反增,但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啊。
摸摸鼻子,秦阳打算发挥自己风流才子的本事,与她攀谈一二。「姑娘介不介意在下随太傅称呼你为长歌?」
对面的女子拨弄着琴弦,漫不经心地道:「介意,长歌是太傅的人,太傅可以直呼长歌之名,太保还是保留几分礼节为好。」
这人搭讪的方式真是几年都不曾改变,长歌心里暗笑,可惜秦阳不记得,若是记得他当初第一句话也是问她可不可以唤她的名,这会儿只怕该要往地里钻了。
秦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似乎没料到这姑娘会这麽强硬,明明看起来很柔弱、很好欺负的模样啊。
「难不成要一直唤你姑娘?」他垂着脑袋,很是委屈地瞅着她,「这也太见外了。」
是你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长歌心里骂了一句,随後乾脆弹了一曲《长相思》,免得对面的人再说个不停。
琴声悠扬,弹琴之人随意将琴放在膝上弹,不着情绪,却又有隐藏的情愫跟着琴音流淌而出,听得秦阳怔愣了好一会儿。
外面天色渐渐大亮,长歌弹了一首又一首,似乎是不想停,不想再听那人多说半句。
没有带指套,她的手指没多久便红了。
秦阳看着,怜香惜玉之心顿起,连忙过去按住她,将手拉过来道:「多巧的一双手,废了就可惜了,都红了,不要再弹了。」
长歌一怔,接着恼怒地将手给抽了回来,「太保未免太不顾及男女之防了。」
素手远离,秦阳挑眉,蹲在长歌面前笑道:「姑娘不知道,在下是出了名的不拘小节吗,男女之间若是坦荡,何必要有防?」
长歌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太保风流之名,名满洛阳,可惜妾身已经是太傅的人,由不得太保胡来,你不拘小节,妾身可还要顾着人言可畏,太保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再去春风楼看看,那里美女如云,总有人能排解太保的寂寞。」
尽管她已经压住了火气,平静地与他说话,可言语之间还是忍不住夹着些刺。
秦阳再迟钝也察觉不对了,拧了眉,仔细看着长歌道:「在下与姑娘是不是有什麽过节?总觉得姑娘似乎对在下很是不满。」
长歌闭了闭眼,缓了神色道:「没有,妾身与太保以前素不相识。」
琴声再响,铿锵有力。
秦阳站起来,退回了椅子上。
外头的奴仆都忍不住探头朝里面看看,这琴弹得好,也弹得怨怼,情感太浓,曲调反而是其次。
长歌垂着眼不停地弹,直到门口出现一个人,慵懒地眯着眼,长袍半披,倚着门笑道:「几番相思付瑶琴,可惜郎心不在此,丝毫不知。」
按住琴弦,长歌松了口气,站起来行礼,「太傅。」
秦阳还没回过神,韩朔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冲轩可真是会享受,来我府上欺负我的琴女,嗯?」
长歌抿唇,将通红的十指捏紧,抱着琴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子狐,我觉得我好像认识她。」秦阳迷茫地抬起头来,脸上没了不正经的神色,有些认真地道:「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
韩朔轻嗤一声,将人一把拉起来,道:「你见着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是认识她的,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腻了,现在随我进宫吧。」
「哎——」秦阳被拽了出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长歌,她依旧安静地抱着琴,远远地跟着他们,上马车时,也是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着。
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抗拒他的女子,他心里有些不服气了,看着她,默默地下了决心,这世上还没有他秦阳追不到的女子呢。
马车往皇宫而去,韩朔捏着袖子轻咳两声,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休息将近两个时辰,身子还是有些难受,华启说余毒只要清了就无碍,可惜他现在连清毒的时间都没有。
楚潋灩,她究竟还在不在宫里?若是不在,那他还追得上吗?韩朔低喘,他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放过她,不论天涯海角,就算是阴曹地府,他也不会放过她!
【第四十四章惊闻喜讯来,抚膺吐深恨】
沉香宫中,潋灩正在庭院里同含笑休语等一众宫女玩闹。
一身雪锦银花袍,白锦蒙眼,潋灩嘴角弯弯,一边四处摸索一边道:「站稳了不准动,不许悄悄躲开我。」
含笑躲在树後,休语站在庭院中间,一些小宫女四处散躲着,院子里似乎只有那白衣女子一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