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这番说辞与李令婉先前的说辞可是完全对上了,於是也由不得杨氏不信了。

杨氏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站着的那个婆子将小扇带出去,又让那婆子带上了门。

等屋里只有她和李令婉,还有站立在一旁伺候的双红时,杨氏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祖母不该轻信画屏那个贱婢的话,冤枉了你。」

这时候李令婉能怎麽办?自然是得示弱了。

她的眼泪就跟断线珍珠似的,沿着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不停的滚了下来,同时她颤着声音叫了一声祖母,又说道:「那现下祖母还以为孙女是妖孽吗?」

杨氏没有回答,只是问着,「先前你说你的性子突变是有缘故的?又说你是被逼的,还说那个人不让你将这事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细细的说给祖母听。」

李令婉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面上依然还是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怯生生的应了一声是,随後才声音微弱地说道:「祖母可还记得年前我在梅园里摔到头的事?那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飘在半空中,能看到底下的丫鬟婆子慌成了一团的模样,也看到自己头上满是血的躺在那里。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谁想这时候有一个老头子凭空出现在我面前。」

「老头子?」杨氏微眯着双眼,反问了一句。她倒没有很怀疑李令婉的这番话,毕竟她原就是个极信鬼神的人,所以她只问:「那个老头子是谁?」

李令婉摇了摇头,「孙女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身形清瘦,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绸缎袍子。他还有一把花白的大胡须呢,直垂到了他的胸口那里。」她蹙着眉头想了想,随後拍手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老头子右手腕那里也同祖母一样挂了一串佛珠,瞧着也是蜜蜡的,不过那串佛珠里好似有一颗破了一角。」

杨氏听到这里面色就有点变了,原本只是随意搁在炕桌上的右手也紧紧握成拳。

而李令婉还跪在那里皱着眉头,似是在使劲回想那个人的相貌,片刻之後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右边的眉毛,同杨氏说道:「我记得那个人这里,就是眉头这里,长了一颗红色小痣。那颗痣约莫只有半颗芝麻粒那麽大,不仔细看的话还看不出来呢。」

「你说他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绸缎袍子,有一把直垂到胸口的花白大胡须,右手腕那里还戴了一串同我一样的蜜蜡佛珠?」杨氏的声音在发颤,面上丝毫没有刚刚的镇定,反倒满是激动,双唇都在抖动着,「他的眉头那里还有一颗红痣?」

李令婉见杨氏面色异常,晓得自己的这番话戳中她了。她点了点头,「是,孙女应该没有记错。」

下一刻杨氏的上半身完全坐直,而且还倾身向前,急切的问她,「那个人同你说了些什麽?你一字不漏的都告诉我。」

很显然她现在完全相信李令婉说的话了。

李令婉见杨氏已经入套,她反倒不着急了。

她装着很认真回想的模样,蹙着一双纤细的长眉,慢慢说道:「都已过了这些时候,其实那个人说的话我也没法全都记得,只记得那个人看到我就很慈爱的叫我婉姐儿,还伸手来摸我的头。我问他,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过後我看到他全身都像在发光一样,又看了看底下,丫鬟婆子还在哭着,我自己则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就问他,我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我现下已经是鬼了?你能看到我,是不是你也是鬼啊?」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似是想不起那个人之後说的话了。

杨氏不敢打扰她,只小心翼翼、声音极轻的问着,「你那样问了之後,那个人是怎麽回答的?」

李令婉又想了一会才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问了那个人之後,他就说他不会让我死的。随後他看着我,说我的性子不好,太骄纵跋扈了,若是往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势必会让卿卿难做的。」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着杨氏,「祖母,卿卿是谁啊?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杨氏没有回答,但是她眼中有水光,双唇颤得较刚刚更厉害了,显然是有些不能自已。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问:「然後呢?那个人还对你说了什麽?」

相较先前而言,她现下的声音已经算是很轻柔了。

李令婉晓得她心中定然已经软化,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显,只是又慢慢的说道:「然後?然後那个人弯腰倾身对着我吹了一口气。嗯,那口气很冷很冷的,就像腊月寒冬的风一样,令我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随後我也不晓得是怎麽回事,只觉得身子里极清凉,好似整个人里里外外被清洗了一遍一样,很轻松。等我醒过来,我也不晓得为什麽,整个人心气就变得平和了,那些以往看到就极容易生气的事,现下我也不气了。」

《聊斋志异》陆判一文中就有记载,陆判见朱尔旦心窍堵塞,给他换了一颗心脏,又顺手将他的肠子之类也给理顺了,等朱尔旦再醒过来就觉得文思大进,过目不忘,与以前判若两人。想必其他志怪小说里定然也记载着这样的事,杨氏又那样信鬼神,这样的话她必然会相信,更何况那个老头子可是杨氏极熟悉的人呢。

因为那个老头子就是李老太爷,是与杨氏在一起相濡以沫了几十年的丈夫。

李令婉心中冷冷一笑。身为原作者终究还是会有点福利的,比方说书里的每个人物都是她精心设定出来的,所以即便李老太爷死的时候原身李令婉尚且没有出生,这也不妨碍现下她能一一将李老太爷的面貌特点全都说出来,看杨氏还如何再怀疑她。

杨氏确实是没有再怀疑李令婉了。

即便李令婉可能曾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李老太爷,晓得他有一把直垂到胸口的花白胡子,眉头那里有半颗芝麻粒大小的红痣,但她如何会晓得李老太爷右手腕上挂的那串蜜蜡佛珠里面有一颗破了一角,又如何说中李老太爷身上穿的是宝蓝色的绸缎袍子,更如何说得出卿卿这两个字来?

这蜜蜡佛珠当初原是一对,她和李老太爷分别拥有一串。後来李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杨氏伤心之余,将李老太爷右手腕上挂着的那串蜜蜡佛珠拿了下来,转而将自己戴着的蜜蜡佛珠挂到李老太爷的右手腕上去。这样他们夫妻虽然阴阳相隔,但交换了彼此的佛珠,也就相当於彼此还陪伴着彼此一样。

杨氏的那串蜜蜡佛珠里面有一颗佛珠被她自己不小心给磕破了一角,她记得尤为清楚。再者,李老太爷装殓的时候穿的就是一件宝蓝色的绸缎袍子,这件袍子还是她亲自寻出来的呢。最重要的是,卿卿这个名字正是李老太爷在夫妻二人独处之时对她的爱称,除却她自己和李老太爷,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杨氏心中已经坚信李令婉口中说的那个老头子就是李老太爷了。

想必是当时李老太爷见李令婉要死了,心疼孙女,所以赶过来救了她,又觉得她性子不好,专会给自己惹事,所以这才将她的性子也改了。

只是、只是……杨氏眼中落泪,但还是问李令婉,「为何他不让你将这些话对我说?」

「他说若将这事告诉您,怕您会伤心。又说这是机密,天机不可泄露,若说出去也会对我不利的,所以他一再的嘱咐我,不要将这事对旁人说。」

这个杨氏可以理解,毕竟夫妻阴阳相隔十几年,她对李老太爷已死的事慢慢的淡了,可忽然听到有人提起他,自然又会伤心。至於说出这样的事会对李令婉不利的话,杨氏就想着,老爷是个睿智的人,他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想到李老太爷,杨氏就止不住的伤心。只是伤心了一会,看到李令婉还跪在地上,她让双红扶着自己,亲自走过去弯腰扶李令婉起来,伸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唏嘘着,「好孩子,是祖母冤枉你了,才让你今晚受了这样的罪。」又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李令婉听了,眼中的泪水往外滚得越发厉害了,简直是止都止不住。

她一头扑在杨氏的怀里,边哭边说:「祖母,我以为你刚刚是要让那个道士杀了我呢。祖母,我不是妖孽,我真的不是妖孽,我是你的孙女儿啊!」

杨氏伸手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祖母知道你不是妖孽。都是祖母不好,不该胡乱怀疑你,祖母往後再也不会乱猜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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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的小娇娘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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